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终南山下,两匹健驹并驾而行,踏得道旁的桃花,一路纷纷扬扬。
看着我一脸的忧郁,师兄轻叹道:“师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就此别过吧,纵然你我的剑术精妙绝伦,在如今这纷争的乱世,也不过是藩王诸侯称霸的工具而已,于天下苍生何益?”
说罢,他轻轻抬起头,一张俊美的脸却偏向路旁的桃林,泛起的一抹红晕如同盛开的桃花,我不禁痴了。
师兄是一个很缄默的人,即便是传授我们剑术的师父,也很少与之言谈,但所有人对他都很恭敬。据说,师兄原是宫里显赫的皇子,他的母亲,一位失宠多年的可怜女人,为了避免他陷入皇权的厮杀,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将他送到这终南山中习武。
他孤傲的,像一只遗世独立的白鹤,除了练剑,几乎从不多看我们一眼。但我心里,一直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只因每次见他时,都是一袭白衫,身材修长,一张如雨后青山般干净而清澈的容颜,一双深邃忧郁的眸子……
看我怔怔出神的样子,他勒缰驻马,递给我一把剑。随身的长剑,白玉柄,鲨皮鞘,连同他那苍白的手放在我的手心,手冰冷,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接过剑,我试图将剑拔出,他却冷冷的阻止了我:“留个纪念吧,终南一别,但愿你我此后手中再无刀剑”!
“此生若手中无剑,我们练剑何用?”我无解。
“真正的侠客,手中无剑,剑在心中!”说罢,他策马扬鞭,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原野,只留下怅然若失的我,还有云雾缭绕的终南山……
十年,天下,纷争依旧。
旌旗猎猎,进发的鼓声总是让人热血沸腾,胯下青骢马,长缨在手,腰间悬着长剑,我望着远方的战场,微微一笑。
取下兰陵王的首级,我便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临行前,父皇亲口承诺我,因为他相信他的儿子,宇文庸,一个天下人人闻风丧胆的剑客。
兰陵王,多年以来,始终没见过他真正的容貌,因为他常年头戴一副面具,黢黑的头颅,血盆大口,两颗阴森的长牙弯曲在外面,表情极为狰狞可怖。
江湖传言,他容貌甚美,故作此状以掩饰杀气,也有传言他武功低微,靠此法激励士气从而长期取胜。对于这些,我不屑一顾,因为我是一名剑客,我只信我自己,我精妙的剑术,还有我手中的剑。
寒风乍起,头戴面具的兰陵王缓缓走出阵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征服这个行将就木的皇朝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我高傲的跳下马,冲他叫阵到:“高长恭,北齐君王无道,你我各为其主,何必让众多将士枉死,我们都是习武之人,一剑论生死,如何”?
他没有回答,弥漫的杀气中,我似乎发现面具里的那张神秘的脸,正在冲我露出轻蔑的笑容。
一道雪亮的寒光划过,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拔剑,但唯独这一次,我看见,视线里出现一道血红,向我袭来。
兰陵王,面具已落地,长发飘飘,身材修长,一张如雨后青山般干净而清澈的容颜,一双深邃忧郁的眸子……
他冲我凄然一笑,嘴角渗出了一抹殷红:“师弟,勿忘……终南山一别,手中无剑……剑……在心中,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终于解脱了......”
她一直没有出剑,否则倒地的是我,因为,十年前她的剑术早已炉火纯青。
也许十年前,我就应该相信我的直觉,我的师兄,眼前的兰陵王,北齐四皇子高长恭,其实是一位绝世美人。
这个世界,比剑术、权力更重要的,是互相深爱着的彼此。
只是现在,一切已经太迟、太迟……
大唐显德四年,终南山下的一座古庙里,一位无名老僧手持长剑,坐化而去,寺里的佛龛上,常年供奉着一副面目可憎的面具,黢黑的头颅,血盆大口,裸露着两颗阴森的长牙……
(高肃,祖籍渤海调蓨(今河北省景县),神武帝高欢之孙,文襄帝高澄第四子,生母不详,南北朝时期北齐宗室、将领,封爵兰陵王。《旧唐书·音乐志》云:“代面出于北齐。北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面美,常着假面以对敌。尝击周师金墉城下,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为此舞以效其指挥击刺之容,谓之《兰陵王入阵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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