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皇帝剿灭东方六国,一统天下后,为了削弱东方诸国的人口和财力,避免各地起兵反叛,他下令将各国的富贾商户全部迁入咸阳,共得10万余户,60余万人,再加上城中本来的人口,此时的咸阳城,足足有百万之众。激增的人口不但使咸阳城的面积较先前扩大了数倍,城内的商业发展也呈现出一派如火如荼的景象——酒楼、客店、当铺、艺馆比肩林立,商人、游侠、儒生、歌妓往来不绝。当然,在这一派繁华的咸阳城中,自然也少不了强盗、小偷、骗子、乞丐的身影——东方六国的富庶人家都被迁到了秦国的都城咸阳,那些小偷、乞丐也只能跟随而来,因为留在原地,已经无人可偷、无饭可讨了。商羽和他的两个小伙伴余欢、乐平,便是三年前混在赵国迁徙商户的人群中,来到咸阳的。他们都是孤儿,父母早在连年的战乱中饿死或者亡故,为了活下来,他们只能做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勾当,不然,等待他们的,就只有饿死一途。
“你看清那人手里的东西了吗?”乐平问余欢。
“放心吧,我看得真真的。”余欢很有把握的说:“那是面玉牌,好像很值钱。”
“得嘞,那今天就他了。”乐平一拍手:“切。”
告别了屠百战,卢生按他的指引,信步向东走来,没多久,他便来到了街市之上。咸阳城果然要比孤竹城繁华百倍,随着离王宫越来越远,街面上的商铺、行人也越来越多。然而卢生却没有心思在街市上逛,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到驿馆,一来把那面寒冰玉牌收藏好,二来他要好好谋划一下,如何从始皇帝那里脱身离开。他并不想当什么少府太医令,所谓的神卷《天箓》,不过是他唬弄始皇帝嬴政自己编造的玩意儿,只要能让孤竹城的秦兵撤走,然后再从嬴政那里像徐福一样敲诈一笔巨额财富分给孤竹城的百姓,那么他此行就算大功告成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卢生忽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人,然后就听见“哐”地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哎呦,你走路怎么不看路啊。”一个声音从地上传来:“你赔我的鱼汤。”
卢生一回神,发现自己撞倒了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孩子,他的旁边碎了一个瓦罐,一股鲜香的鱼汤味儿从那瓦罐中四溢开来。卢生连忙走过去,弯腰扶那小孩:“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大意了。我向你赔不是,你的瓦罐和鱼汤,我赔给你。”
那小孩子却一下甩开了卢生的手:“哦,光赔瓦罐和鱼汤就算完啦?你没看见我的胳膊和腿都摔青啦?”
卢生笑眯眯地问:“那这位小哥,你说怎么办?”
“怎么着你也得再赔我些看病抓药的钱吧。”
“好,依你。”卢生不想多事,再加上他觉得本来就是自己不小心撞了人,又看对方是个半大孩子,赔些钱也是应该的。“你要多少?”
“二百个大钱。”那孩子手一伸:“多一个不要,少一个不行。”
“二百个?”卢生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啊。那瓦罐最多值两个大钱,一罐鱼汤算五个大钱,加在一起也不过才值七个大钱,就算是把看病抓药都算上,也花不了二十个大钱,可这小孩子一张口就是二百个,这是纯粹找事儿来的。
“怎么着?你想不给啊?”那孩子见卢生一副你当我是冤大头啊的表情,他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我告诉你,今儿你要不给我钱,我就跟你没完。”说着话,那孩子当街大喊起来:“来人啊!有人撞伤了人不给钱啊!”
他这一嗓子,喊得许多路人纷纷驻足回望。
“怎么回事?”
“不知道,看样子是那个大人撞了那小孩子。”
“各位叔伯姨婶,你们给评评理。我老娘病了,想喝碗鱼汤,我到酒楼刚买了鱼汤,出门就被他给撞倒了。他还想不赔钱就跑,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路人听完那孩子说话,纷纷议论到:“先生,你撞人本就不对,怎么还不赔就跑呢?”
“我没想跑,是他讹我,他管我要二百个大钱,我出门没带那么多啊。”
“你撞伤我了,难道多赔一些不对吗?我娘病了,我们家里里外外全靠我照顾着,你这一撞,万一再把我撞出个毛病,那我们家靠什么吃饭啊?”
“那你也不能张口就要二百个啊。再说了,谁出门带二百个大钱?”卢生见人越聚越多,害怕再这么下去就真说不清楚了。想到这里,他把腰间的布袋解下来,从里面倒出所有的大钱,数了数,大约有三十来个:“我只有这么多,全给你了。”
正在这时,只见人群中闪出一个身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箭步蹿到卢生的面前,扬手一抄,把装有寒冰玉牌的那个布袋抢在自己手中,然后在卢生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那人已经钻进人群,三下两下便不见了踪影。
“抢劫啊。”卢生缓过神来,连声高呼:“有人抢东西啊。”
他转身就要去追,却不想衣袖被人扯住,一回头,正是刚才那个被他撞到的小孩子:“你别跑,你还没赔我钱呢。”
卢生一跺脚,把手中的三十多个大钱都塞给了那小孩:“这些都给你,你不要拦我。”说着话,他用力一扯衣袖,把小孩甩开,转身再去追那个小偷,可哪里还有踪影。
“完了,完了。”卢生捶胸顿足:“我的玉牌。”
围观的人一见发生了当街抢劫,呼啦一下也四散跑开,生怕下一个被抢的人,变成了自己。而刚才那个被卢生撞倒的小孩,也混在人群中跑的无影无踪。等到卢生彻底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了——那摔倒的小孩和抢东西的人,肯定一伙儿的。
乐平一口气从城东街市跑到了城南一座破败的祠堂里,才停下脚来。这里是他和商羽、余欢栖身的地方。他打开从卢生手里抢来的布袋,果然看到了一面通体黝黑的玉牌。
“咦,这玉牌好凉啊。”当乐平把玉牌拿在手中的时候,一股透体的寒意立刻行遍全身。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余欢才悠悠然哼着小曲儿回到了祠堂。
“怎么样?得手了吗?”余欢一见到乐平,立刻迫不及待的问到。
“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话,乐平将右手扬起,那面玉牌,赫然就在他的掌中:“你眼疾,我手快。”
余欢从乐平手中接过玉牌,立刻也感觉到一阵透体的凉意:“嘶,这玉牌怎么这样凉。”
“是说呢,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至少能卖二百个大钱。”余欢说:“哎,等羽哥回来,他估计能知道这牌子值多少钱。”
“他不会又去找赵老六儿了吧?”
“这回不是他找赵老六儿,是赵老六儿找他。”
“呵,奇了怪了,还有赶着给羽哥送钱的?”
“等着吧,我觉得他也快该回来了。赵老六儿那个档口,迟早得归了羽哥。”
“没准儿就是今天了。”
……
赵老六儿深吸一口气,把双手放在胸前擦了擦汗,然后他缓缓举起骰碗,在半空中开始摇晃,三颗骰子在碗内滴溜溜转个不停。就在大家凝神侧耳骰子在碗内相互碰撞打转的声音时,忽然,赵老六儿变幻了摇碗的节奏,从刚开始有规律的慢摇变成了疾风骤雨般的一顿快摇,紧接着,赵老六“啪”的一声把骰碗放在了赌桌上:“来、来、来,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十六岁的商羽坐在赵老六的对门,他的面前,已经堆满了小山高一样的铜子儿。
“六爷,我瞧你这口袋里,也没多少钱可赔了吧。咱们干脆来个一局定乾坤。这一局,我买小。”说着话,商羽把面前所有的铜子儿全部推到了“小”上面。
“我也买小。”
“我也买小。”
商羽一落注,围在他身旁的赌徒们纷纷跟着把身上所有的钱财都压在了“小”上面——这个小家伙儿自打进门到现在,已经连赢了二十六把,无一失手。现在,他居然敢把全部钱财都放在了“小”上,可见这是最后一局了,再不跟风,恐怕就捞不到好处了。
坐庄的赵老六儿此刻脑门上斗大的汗珠不断落下,他又不由自主地想用袖子擦汗。
“赶紧开呀。”
“开呀。”
赌客们见赵老六儿迟迟不肯打开骰碗,纷纷催促到。
“小!”
“小!”
“小!”
赌客们拍着桌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就在这时,那赵老六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然揭开了骰碗的盖。
“五、五、六,十六点,大。”
“天哪!”
“直娘贼!”
“啊!”
赌徒们万万料不到,连赢二十六把的这个商羽,居然在最后一局中一下子把所有的钱都输回去了——他输了也就算了,偏偏自己也跟着押了“小”啊。
“我的老娘啊。”商羽一看赵老六儿居然开出了大,他比任何人都嚎的凶:“那有八百钱啊。”
旁边那些原本对商羽咬牙切齿的赌徒,此时听到他一局便输了八百大钱,心里忽然又都有些庆幸了:“还好,自己输的不算多。”
也有人想:“活该,让你害我输了钱。”
“六爷,六爷,借我一百钱呗。”商羽哭嚎了好一阵子,忽然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冲坐庄的赵老六儿伸出了脏兮兮的一双手。
“有钱就赌,没钱滚蛋。”赵老六儿用竹竿狠狠敲打了一下商羽的手掌,唬得他连忙躲开。
“行,六爷,你行。”商羽冲赵老六儿一拱手:“算你狠。”
“还不快滚。”
商羽灰溜溜地从小赌馆内走了出来,身后一阵嘲笑声:“活该,你个穷光蛋也想赢钱?”
商羽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瞧了瞧身后没人跟出来,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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