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芬芳

      人生如茶需慢品，岁月如歌要静听。年过半百，生命中曾经沉淀下来的一些过往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开出花来，缕缕芬芳沁人心脾。

      脑袋真是个奇怪的存在。好多好多年过去了，至今让我满口芬芳的竟然是记忆中父亲给我留着的那一小碟猪头肉。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读书改变命运”的观念已经在一部分人心中苏醒，但是物质的极度匮乏仍然是一个农村家庭绕不过去坎。好多聪明伶俐的孩子迫于家中各种各样的原因的拖累 ，小学上不完就辍学了。

        感谢我的有些识文断字的父亲和目不识丁的母亲，他们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在泥里摸爬滚打，竟然没有学其他父母的样，生生把正在读书的子女拉下来做帮工。我的朴实勤劳的父母不断的鼓励我和我哥：“好好读书，地里的活实在不易做！”至今还能想起昏黄的油灯下，我和我哥在一丝不苟的写作业，我的父亲在一旁精心的裁着黑乎乎的粗纸，一张又一张，我的母亲拿着粗大的针穿上粗大的草绳将一张张粗纸合成厚厚的本子。接过这样的本子，我们眉开眼笑，做作业，列算式，铅笔用过，再用钢笔，最后列出红笔的算式，才依依不舍的送给母亲生火做饭，纸的使命才算彻底的完成。

        那是个物质上苦寒的年代，但是我们却过得有滋有味。父母的支持和鼓励是我们学习上不断进步的动力。我哥以优异的成绩考生新沂一中重点班，后来又成为村里第一个走出农门的大学生。我也顺利读高中，上师范，当老师。我们让父母苦尽甘来，挺直了腰背。

        读高中意味着要离开父母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继续寻梦。信息的闭塞让初到外地的我度日如年，紧张的读书之余就是想家。 我家穷，直到读高中，父亲还没骑过自行车，我上学自然也不可能有车骑。我是步行上学的，一周往返一次，学校离我家最近的距离十五六里，遇到下雨天泥路，绕行要二十多里。

        有一次周六下午两节课后，按计划准时出发的话，天黑之前就能跑到家。那次可能是等一个同路的小伙伴，她班老师拖堂了，出发的时候，太阳拖不住的要沉。我们俩一路跑着往家的方向奔。夜幕降临，远村有隐约的灯火，四周黑漆漆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俩鼓励着安慰着并不害怕。可是等她先到了家，路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害怕”这个看不见的幽灵就突然跳到面前，我无处可逃 。悠长的五里路所经历的心路堪比万里长征。路上空无一人，黑乎乎的树让我害怕，时不时的狗叫让我闻声丧胆，更可怕的是路边还有一片乱坟岗，大白天就让我害怕，何况又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没命的奔，真的担心坟堆里会跑出来各种鬼魅魍魉，正当胆子快要吓破的时候，我的家终于到眼前了。“妈，开门！”我带着哭腔连连喊。过了好一会，门开了：“哎呀，你这丫头，都半夜喽，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劳累了一天的父母早已睡下。母亲开门，我挤进屋的时候，我的父亲也披着衣服起来了。母亲生火热饭，父亲从柜子上拿下一个纸包的东西到菜板上切了起来。哇，是一小块猪头肉，隔着八丈远我都闻到了香味。对于吃了六天煎饼咸菜，喝了六天清水的我来说，猪头肉简直是人间美味。切好的猪头肉上放几片葱白，酱油往上一浇，直到现在，再没吃过如此美味的猪头肉了，比花香，比树高。

      现在想来，当年为什么会那么不辞辛苦的要回家？虽然就住一个晚上加半天时间，中午一过就要呼朋引伴，或踽踽独行，返校读书，是颠不破的真理，天塌了也不能耽误上学。但是，一到周六还是禁不住回家的诱惑。是不是心里就想着父母省吃俭用给准备的那点好吃的？整个高中阶段，每次周末回家，猪头肉成了必备。每次我都能吃得狼吞虎咽，吃得彻彻底底，吃得父母哈哈大笑。现在想来，我真是没心没肺，芬芳四溢的猪头肉，对父母来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食，他们辛辛苦苦的从牙缝里省下来给儿女，自己却不曾畅快的朵颐。我，太不孝了。

        如今父亲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母亲的头上白发飘扬，已近暮年的父母成了是儿女的永远牵挂。时间是一双藏在黑暗中的温柔的手，在我们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走星移。可是我一想到过去，记忆中总是充盈着那一抹芬芳，那是用亲情培育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