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三十插地藏王香

我乡下秋天的节过得清淡，因为这一晌田里很忙。

中秋前後胡村人还到下沿江客作割稻，下沿江是曹娥江下游余姚慈溪一带，那里是平阳地方，田稻比嵊县的早熟。

所以胡村人虽中秋节也除了去街上买一个月饼来吃吃，别无张致。倒是七月初二的三界镇上有花迎，扮台阁做戏文，四乡的人都赶来。

七月初七乞巧夜，胡村人家在檐头或楼窗口陈设瓜果拜双星，都极其简单，惟教小女儿在暗处拿线穿进针里，穿得进就是乞得了巧了。

又女儿戴耳环，先是用彩线一针穿过耳孔，就用彩线系住，亦在乞巧这一天。还有是地藏王菩萨生日，家家户户都点香插在门前地上，摆一碗清水。

此外是七月半做羹饭拜祖宗，秋分在大桥头路亭里做兰盆会……

上面这一段，是胡兰成《今生今世》里写到的关于七月三十插地藏香的文字。

江浙一带，每年的七月三十晚上，有插地藏王香的习俗。没有农历三十的，就是农历二十九。

这是一个与地藏王菩萨有关的信佛事情。

仅仅在华东地区流传的习俗。出了这个范围，应该没有这个民间习俗。

因为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在安徽九华山。

地藏王是朝鲜王子，跑到中国九华山出家，发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所以成了掌管地狱的神。

今日傍晚前，天色阴暗，外面风很大，我以为要下雨。但并不见雨势来临。

晚饭后下楼，看见楼梯口的花坛边有香烛在点燃。瞬间明白，今日是农历七月三十，插地藏香的日子了。

小区内走了一圈，就可见不少地方都有香烛在绿化地的边缘燃烧，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味。

这种插在地上的叫“路头香”。

还有一种叫“狗屎香”，因为是用木屑拌油壶里沉淀下来的油料脚，黑黑的，颜色黑黑黄黄的，看起来像一坨狗屎，所以叫“狗屎香”，其实我们方言叫“狗污香”。

点这种“狗污香”，是捞一块香料放在蚌壳里，这种香很耐烧，点燃时间很长。也有把盛了“狗污香”的蚌壳放在河流里，慢慢飘远出去的，就是“放河灯”。

当然，现在都改用蜡烛了，没有人再用旧时的“狗污香”了。

以前都是泥地路，随处可插香，夜色里，星星点点的香火勾勒出道路的线条，直到远方，很教人思念，也很民间趣味的真挚。

我一直觉得，七月三十的插地藏香是一个很奇特的佛教习俗。

说它奇特是因为，但凡民间搞这种迷信习俗，无论是敬先人祖宗，抑或是神仙土地，除了香烛，必定少不了酒菜供奉。

但唯独敬这个地藏王，只需香烛，不用酒菜供奉。这就使得这个习俗看起来没有其它的祭祀活动那么严肃、阴郁；显得轻松自在些，也带着一份趣味与好玩。

我小时，母亲给我一把棒棒香，我把我家屋前屋后的街沿石边都插满香，夜色里一排星星似的香火，很是好看。

但我没有看到过放河灯。好像乡下人也不玩这个。放河灯这种事情应该是旧时城里人才玩的吧？这样的场景，我也只在电影里看到过。好像是关于许仙白娘子的电影。那是发生在江南杭州的故事。

电影里的放河灯，看起来的确很烂漫。随着水面一路飘远，一盏盏的灯火，好像天上的银河落到了人间。

其实现在这样的习俗，年轻人之间已经越来越不了解。于是就连插地藏香这样的事情，也很少见了。

但总还有一些人户保留着这种习俗。譬如我今晚在小区里，还稀稀郎朗地看到一些人还在点燃香烛。

我觉得人一辈子，就是这样，一年四时八节，祭奠先人，敬奉神仙；想着地下的人，担着活着的人。

忙忙碌碌，一生就容易过去了。

2024/09/02 农历七月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