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路
用我的眼光去看我这人生的前三分之一,苦涩总是多于甜蜜,苦自己,苦他人,如果把这苦涩分成十份,可能我所占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很多时候想要对其他人说说这些事情,但是似乎因为年纪的原因,周围的同龄人对这些并不敢兴趣,对于那些长辈,我却总是三缄其口,怕他们笑话我的‘幼稚’。
我今年19岁,来到新的城市上大学,可我的那些玩伴们呢,总是时不时让我的生活荡起些或大或小的波澜。
1
“在吗?后面跟着几个小表情。”
阿涛每次给我发短信,没有别的事情,只有向我借钱,初中毕业的阿涛出去闯社会,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在我面前确实风光的很,那时候每次的见面,都是天南海北一顿乱侃,而我困在校园里,对阿涛的经历很是向往。
可阿涛的风光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阿涛得病了,说的很隐晦,我只知道是睾丸那里的病症,为了治病阿涛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在外边的时间长了,一身野气的阿涛和父母的关系闹的很僵,一度大打出手,阿涛的脾气不知不觉已经变得这么差了。
再后来阿涛离开了家,去富士康打工,找厂妹,和我吹牛皮,阿涛比我小一岁,可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看不到稚嫩的影子了。
“怎么了?阿涛?”我回复了阿涛。
“我现在在成都,刚才摔倒碰着眼睛了,我手头紧,没钱挂急诊了,支援我点。”
习惯了阿涛的各种借口,我按照阿涛所说的数目转账过去。之后阿涛就没了消息,而我借给阿涛的钱总是在偶然的时间出现在我的卡里,家里已经断绝的阿涛的生活来源,我不知道阿涛在外边过的怎么样,身边是否有新的某厂的厂妹去照顾他。
我和阿涛只有在每年的年末才能在老家见面,其他的只能通过网络了解到他在哪里。
生活‘精彩丰富’的阿涛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过的不错,可当他让我借钱的时候,有时会把肚子里的苦水吐出来,阿涛似乎并没有后悔初中毕业就出去混社会,但他也偶尔向我打听有关于中专文凭的一些政策。
或许在我呆在教室里听课的时候,阿涛可能和部门的负责人吵了起来,然后潇洒的离开厂子,离开城市,去新的地方,转发新的朋友圈,留下和厂妹的遗憾爱情。
2
比起小旺来说,阿涛可以说是幸福的,至少五年前的小旺是幸福的,我和小旺是家族那种近亲关系,他算是我的堂弟,那时候我们都生活在并不富庶的农村,小旺的爸爸,我的二叔头脑灵活,吃苦耐劳,家庭条件算是不错,小旺总得到我们这群玩伴的艳羡,算得上是有求必应,那时候的愿望天真的可怜。
父母的溺爱让小旺无心学习,小旺的幸福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阿涛的影响,他们两个人有一段时间似乎在谋划某些事情,和那个时候的孩子一样,网络游戏吞噬了小旺和阿涛,我的父母敏锐的意识到这一点,对我严加看管,距离村子几百米远的网吧成了我的禁地。
阿涛和小旺就这样混玩了初中,小旺的妈妈坚持让小旺上到高中,阿涛一个人的突然离开让小旺也失去了策应,无奈之下,小旺还是踏进了高中的校门,这对小旺来说是痛苦的,打架,抽烟,喝酒,小旺样样都做,练出的一身肌肉也让小旺在那个名气极差的高中过的如鱼得水。
可二叔突然之间就离世了,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了,小旺对于父亲的感情很深,草草辍学,呆在家里打游戏。我从父母那里得到的消息感到很震惊。
二叔应该有很严重的嗜糖症,经常用烙制的面饼卷着白糖一起吃,我不知道二叔的突然离世是否和这个习惯有关,但是正值壮年的二叔就这样被埋葬在老家的田地里,老家的人对于种植庄稼已经不是那么重视,很多老人的坟墓都直接埋在自家的土地里。
成天在家打游戏的小旺,却迎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我二婶招了一个离异的男人住了进来,小旺没有明显的表态,小旺却第一次要求离开家。找了关系去一所技校上,曾经让小旺无比苦恼的地方成了小旺的避难所。那个家似乎变得疏远了。
小旺所在的技校安排实习,小旺和阿涛在富士康再次相遇了,阿涛是最基础的工人,而多上了几年高中的小旺则成了外派的技术知指导,实际上也只有小旺的领队老师才担起这个任务,小旺也同样工作在流水线上,可更多的了解了机器的运作和维护。
或许阿涛问我中专文凭的事情并非是心血来潮,或许他们曾经约定一起出逃,阿涛先走一步,可最终还是聚到了一起,先行离开的阿涛可能会有更多的体会。
3
如果说我们这群玩伴几乎都是同龄人,可老纪却还在高中承受最后的磨练,老纪在我们中间的辈分最小,为了照顾他的尊严,就叫他老纪。
老纪的爷爷是村支书,但并没有什么实权,可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老纪的父亲曾经因为偷用电险些被抓走,老纪却没有继承他们家的性格,生性就软弱胆小的老纪在学业上也是慢慢悠悠,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高考担忧。
“老纪,准备报哪里的学校啊?”
“一模复习刚开始呢,不着急,等等再说。”
作为理科转文科的老纪到了高二才说服了他的父亲,可文科的散漫气息让老纪变得更加‘心安理得’,我想看他的成绩,但牢记扭扭捏捏没有给我,我也没有强求,说了些鼓励的话,老纪似乎担心我胡思乱想,只告诉我他的排名还是不错的,可他那所学校却算不上一所好学校,没想到老纪也开始变得油滑起来。
4
虎子高三复读了一年,现在和我在同一座城市上学,虎子的妈妈是大学生,回来做了初中教师,虎子的成绩一直是我们中最好的,当然少不了他妈妈的功劳,他妈妈对于虎子的期望也很高,或许是从小的优越感包围了虎子太长的时间,在高中学业下滑的虎子一蹶不振,而他妈妈能够给他的帮助越来越少,虎子复读了,一年的痛苦挣扎还是没有越过一本线,进了一所二本院校。
我和虎子算是平平稳稳的度过了高中之前的时光,尽管有遗憾,但是还是走出了那座小县城,只不过和阿涛和小旺的方式不同,我和虎子走了最安稳的一条路,而老纪还在我们的身后慢悠悠的前进。
5
2017年的新年,我们趁着老纪放假的最后一天相聚在县城的一家小饭馆里,还算整洁的包间里,空调开的很足,看着阿涛带来的白酒,我有些恍惚,仿佛昨天还是一群爬树下河的毛头小子,现在也要在桌面上拿出点架势出来,老纪挨着我一声不吭,小时候老纪害怕的时候就往我家跑,这点感觉让我稍微有点放松。
“老纪,明天就开学了?寒假作业写了吗?”虎子打趣道。
新做了个背头的老纪只是摇了摇头,低头夹菜,我看到老纪眼角的余光偷瞄我,我没有回应老纪的目光。
小旺递给阿涛烟,作势就要递给我,忽然想到我不吸烟,又看着身旁的老纪和虎子,小旺悻悻然的坐下,给阿涛点上火。烟雾弥漫在包间里,几个人闲聊着,阿涛和小旺有更多的话语,大多是一些厂子里的事情,阿涛带来的白酒也大部分被他们两人分掉了。老纪抠着手机,时不时插句嘴,而虎子则站起身出去躲避烟味。
小旺用皮鞋踩灭了烟头,高举起杯子,嘴里大喊着新年的祝福词,最后一次的碰杯,老纪龇牙的声音让阿涛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微醺的阿涛倒在椅子上,嘴里念着含糊不清的,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成套的祝酒词,老纪则扒拉了几口青菜,继续抠着手机。
虎子和小旺站在走廊上讨论着什么,阿涛有些犯困了,老纪偷偷的抿了一口白酒,享受着学校找不到的刺激,暖气吹得我脸颊通红,我眯着眼看着空调出风口,两根红色的飘带轻轻摆动。
6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经常一个人陷入深思,或许是离开了那座小县城,看到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想起我的这群玩伴早已变得样子,阿涛和小旺脸上多了几分沧桑,虎子变得有些沉闷,和老纪的脾气越来越像,想到小时候趾高气昂的虎子,那个站在土包最顶上看着河堤边的夕阳,沾满灰土的脸蛋蒙上金黄的亮光。
而我呢,似乎这19年并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或许有些事情被我自行过滤掉了,我也记不得我儿时的样子,记不得小旺用石头把我头砸出血,记不得阿涛拿走了我不敢带回家的圆卡,记不得老纪在我怂恿下偷钱去买小王子雪糕,记不得那棵被锯掉的歪脖树。
当占据你童年最多记忆的人都和你有了客套,有了隔阂,那种空洞瞬间袭来又瞬间离开,毕竟已经分开太多的时间,毕竟有新的人填充进生活,当你经历离开接受改变的那个时刻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可慢慢的一切都变了,回过头来,那片小村庄的记忆浑浊的再也看不清了。
7
老纪上学去了,我们几个把他送到了校门口,门卫看到阿涛和小旺不像是学生,就没让我们进去,老纪一个人带着行李消失在拐角,大背头在风中慢慢晃动,我在心里祝愿老纪最后不会让自己后悔。
“还是学校的女生多。”阿涛感慨道。
小旺朝着阿涛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小旺,你怎么不找一个呢?”我开玩笑说道。
听了我的话,小旺没回答我,转身走开了。
阿涛和阿旺回到了富士康,小旺的实习期快到了,小旺要回到技校继续学习,阿涛似乎也有他的计划。
我没有和虎子一起开学,我到了学校后在群里发了条平安的消息,小旺给我私发了一条消息:“我不是不想找,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没有回复小旺,只是微微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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