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海的城市，空气中自带着水汽。如果不下雨还好，只要下雨，哪怕只是小雨，也会让你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湿透的。
老范是北方人，不习惯这湿。所以，虽然身处于靠海的城市，但老范却把家安在了这个城市里离海最远的地方。那是山里的一栋独立的小别墅，有一个前后见方的小院，有车库和狗棚，以及一小片绿地。
“叮咚”，门铃响了。
老范起身去开门，惊动了身边熟睡的兔子。
那兔子忽然坐起，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谁啊？”老范问。
“我，嵇丛凉！快开门啊！”听着是一位岁数不小的男人。
“你小点声嚷嚷。”应该是一位女士在旁边轻声劝道。
一听到“嵇丛凉”这个名字，老范心中一颤。
“哎。。马上。。。”
门一打开，一位老妇人扶着一位老者站在那。
那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莉斯。老者，便是嵇丛凉了。
“老范，丛凉他非说要来看看你，我说提前打个电话，愣让他给拦住了，说就看缘分，能见着就见，见不着拉倒，没想，你还真在家。”
“哦，对，那就是缘分，想见着，就能见着，想啥时候见，就啥时候见。哈哈。。”
老范把莉斯和嵇丛凉迎进屋，给两人沏了茶，三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坐定了。
“有两年多没见你了吧。”嵇丛凉先提了话头。
“两年半。”
“你咋过的？”
“刚退休那阵，也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孩子让我去哪，我就去哪，就那么在国内晃荡了一年。后来，小军调到新加坡上班，我又跟着在新加坡呆了一年。半年前，小军又调回国内，让我继续留在新加坡，但我没干，那个时候各个地方都开始闹海乳，我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新发现？”莉斯问。
“不算什么发现，就是闲的没事，抓了几只海乳，我看到了一些问题，但还没有证据。”老范回道。
“说来听听。”
“我提取了一些海乳体里的蛋白质，又准备好两份同等数量的普通小鼠皮肤细胞，我在其中一份中加入了海乳蛋白质，然后继续培养。过了一段时间，加了海乳蛋白质的小鼠皮肤细胞分裂速度加快，数量上很快就超过了没加的那份。但增长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
“之前，倒是听公开报道说，感染了海乳的儿童，新陈代谢速度要比常人快，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发现病变。如果按此推断，海乳很可能具备增加细胞分裂速度的作用。”
“最开始确实如此，但后来，我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变化。”老范说。
“什么变化？”莉斯忙问。
“小鼠皮细胞停止数量增长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继续关注。但前些天等我再看时，发现海乳蛋白质细胞已经完全消失，整个培养皿只剩下了小鼠皮肤细胞，且数量比停止增长时又增加了。”
“新增加的细胞是从哪来的呢？难道有海乳蛋白质，能直接转化成小鼠皮肤细胞？”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所以，我又把实验重新做了一次，发现还是这个结果。”老范说。
“这和人体干细胞的功能好像啊。”莉斯说。
“如果数量少，那还好，要是一个人的全部细胞，都被海乳蛋白质细胞替代了，就是谋杀了。”嵇丛凉说。
“没那么严重吧！”莉斯。
“现在只是怀疑，我没有证据。”老范说。
“你有没有跟别人提及过此事？”
“我给国家卫生部的一位朋友写过一封信，但没有回音。”
“我觉得，没有这么容易就让他们相信然后做出调整的。”
“所以，我让婧生帮忙，看能不能找到精确的、系统性的线索。”
嵇丛凉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盒烟来，递给老范。
老范接过来，却不敢抽，只看着莉斯。
“一天一支，说好了的。”莉斯说。
“是。。是。。”嵇丛凉唯唯诺诺，但手里的烟盒还是被莉斯抢走了。
老范先给嵇丛凉点上，自己再点，砸吧一口，长吐一口烟，那烟从嘴边到远处，越来越粗，像吐了一个长腰的三角形。他忽然想起了老伴在时，也会跟自己抢烟。于是，叹口气，又深吸一口。
两个男人开始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快感。莉斯则在一边冷冷盯着嵇丛凉。这当儿，只听见兔子用牙齿磨碎胡萝卜的声音，那是一种声音组合，且持续着，每个组合是一声清脆加延续4到5秒的咀嚼声。
“董事会要讨论的事，你们有主意么？”莉斯忽然说。
“美国制裁到公司头上了，现在有多严重？”老范问。
“现在还好，供应链里没有多少是美国公司。”嵇丛凉说。
“原料供应没有美国公司，主要是生产设备和仪器，配件和维护会有一点影响。”莉斯补充说。
“要影响不严重，干嘛开这个会呢？”老范。
“主要是担心知识产权和客户，尤其是客户，现下几个大客户中，五分之三都是美国公司，虽然现在只有一少部分停止合作，但估计其他客户也会很快有变化。另外，国内客户中也有一部分是中美合资，多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莉斯说。
“现有库存大么？”老范问。
“挺大，原来准备发货的，和新生产出来的都赶到一起了。虽然很多美国客户都缴纳了违约金，但长期来看损失也不小。”莉斯说。
“这是政治因素啊，该算不可抗力吧。”老范说。
“可抗，不可抗，都得抗。这么大公司，也不能说一点还手之力没有。”嵇丛凉说。
“我觉得可以从几个方向应对。一是先停了生产，把生产人员转销售。二是派人拓展美国外的市场，比如欧洲和印度市场。三是争取国家政策支持，甚至补贴。”老范说。
“需要裁员么？”嵇丛凉问。
“先按三个方向坚持一段，如果情况再有恶化，不排除裁员。”老范说。
“我觉得还不够。这些步骤只是为了应对库存的，公司还要继续发展，研发这块不能停。现在，因为美国封锁的原因，研发也几乎等于停了。所以如果不转变研发方向，即便去了库存度过了这次危机，后续也没发展后劲了。”莉斯说。
“哪个方向合适呢？从咱们那个时代，就是做细胞养殖，做到现在，还是在养殖。现在连养殖的机会都让人给夺去了。”嵇丛凉埋怨道。
“做药！”老范说。
“那不是被禁止了么？”莉斯问。
“那就换个名堂，做成食品。”老范说。
“能卖出去么？”
“分卖什么。比如，戒毒、戒烟食品，或者能量快速补充食品。在这些方面，没有比细胞级的食品更有效的了。”
“我觉得可以尝试。”莉斯说。
“那总得。。”嵇丛凉话说一半，忽然被老范打断。
“是得董事会过一下。国庆节吧，去山里找一个地方开会。”老范说道。
“我还是觉得海里好，弄个船，到海中间，没人打搅，思路开阔。”嵇丛凉建议。
“山里和海里，都清净。我觉得都挺好。”莉斯说。
“让婧生他们定吧。咱们就听安排就好了。说到你这个徒弟，最近正在跟我冷战呢。”嵇丛凉笑着说。
“爷俩，哪有冷战、热战一说。”老范也笑着说。
“你可不知道，这个孩子聪明是聪明，但这么多年，性格还是倔，就跟你年轻时候一样。”嵇丛凉说。
“我的徒弟嘛。”老范大笑。
“行了，不打扰你了，我们这就回了，地点和时间定了，婧生会通知你的。”
“好，我听他们安排就是。”老范说。
嵇丛凉先起了身，莉斯随后也起来了，在后面扶着。
到门口，嵇丛凉忽然回头，指了指老范的眼镜说:“那都成老古董了，回头我送你个新的。”
“我还就喜欢老的东西。”老范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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