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这里人很多，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精致的墙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纹样。墙外是黑夜，黑云墨墨，天空如倒挂的深渊一般凝视着这片大地，望不到尽头的深处溢出一层层看不见的气息，在人间弥漫。那寒风也刺人心骨，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哑——哑——”黑暗中，像从腐肉里震动出的响声，仿佛在说：“压——压——”。那漆黑的躯体已与黑夜融为一体，只剩下尖锐的瞳仁，随着扑哧扑哧的声音，它又哑哑地飞走了。

门内，似是刚才难听的声响惊动了他。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握着玉瓷，另一只手死死撑着黄金的案板。他在忍耐着，可身体已经颤抖得不行，耳边也只剩下凝重的气息声。于是一瞬间，完美无瑕的玉瓷赫然被重重地砸向地面，摔得粉碎，剩下来的渣滓却也金光闪闪，摆在华贵的地板上仍然显得亮丽惊人。他仿佛是再也坚持不住了，双手环抱着头部，小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终于发出了沉淀已久的怒吼。可，怒吼过后只剩下死寂，他只能继续无助地立于深渊之下……门内的一切多么完美，连碎器都如此不凡。外面的人们载歌载舞，什么东西都扰不了他们的快乐。勾肩搭背地堆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已经覆盖了音乐。台上有美女伴美乐，台下有佳肴伴好酒。每一个人都酒醉熏熏，满脸通红，朝着月亮举杯酒。

夺目的灯光闪烁着，他的眼眸也闪烁着。

他只能冷静下来，让人收拾了破碎的玉瓷。他也端上一杯酒，进入三五成群的队伍里。那张刚才还阴沉沉的脸立马就变得鲜活起来，他微笑地迎上每一个人，嘴里吐出冠冕堂皇的话语。

继续，继续，黑色的天空仿佛在催促他。倒满酒杯，又开始了循环的举动。他变得越来越木讷，此时更像一个提线木偶，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里再没有了从前那般澄澈，他不想那样做，却不得不那样做。这里人很多，却好像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能帮他。

月亮挂了许久，人群已经散去，黑夜不再催促他，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灯火在金色的烛台上摇曳着，照亮着这一片大厅，却照亮不了天空，更照亮不了他的心。

悠悠的风吹起发丝。四周都变得寂静了起来，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如同从前经历的每一个夜晚，他仍这样独自站了许久，但这一夜仿佛有所不同。什么声音?他听着，一瞬间颤动了心弦。他慢慢走动起来，那声音愈来愈接近了，他开始寻找，似是难以置信，笨拙又恍惚。

是了，就是他等待的声音。他又惊又喜，老天爷终究是忍不下心来那样对他吗?声音越来越大，他的心已接近极点。终于，他找到了，一瞬间是想不到的平静，没有欢呼雀跃，没有泣不成声。他只是眼眶一红，所有的痛苦与心如刀绞都化作了一句轻轻的：“我很好，你呢?”

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晚音，是他的浮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