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涩

又念起她了。

记忆深处的大片白色浸出来染尽她的眼。

“白涩。白涩。”

我在唤你，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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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年六月二十五日后，再未见过她。

通讯录里备注“她”的人，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段往事的封面。

那年我离开了故乡。

向北走，向北走，隔一片不大的土地，弯一条一百二十千米的路。

起初并不相信也不刻意要融入一个新的环境里去，然而生活自己就展开了，攒成越来越大的“真实”，什么都像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的，恰到好处的，不计后果的，物非人非。

这个时候就开始近乎痴狂地怀念。

把记忆过一遍，像部分磨损的碟片，不完整，却足足地透着往昔的味道。

于是毫不意外地发现，几乎每一个值得记忆的片段，都有她的影子。

哭的，笑的，不像真的。

桩桩关于她的往事织成一个世界，走进去瞧，漫天满地的花香还停在分别的季节。呛人，硬生生呛出眼泪来。

2012年。

好长一个秋。

她啊，就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黑猫，走近我，让我想要相信神秘，丢掉理性这种扫兴又自负的东西。

我这样想，也就这样对她说。

“你真像是漫画里走出的黑猫。”

不记得她如何回答，只是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天的阳光是从世界尽头一点一点铺展过来，透过划成几格的窗户，抚上她的画纸和笑眼，明媚地融开了一段故事。

故事的开始就是开门见山爽快明朗，很快就重逢，也不担心分开，大概是绝对的信任，相信地久天长，下一个秋天也会很长很长。

同在一个新的班级，几乎是没有前奏的情投意合，很嗨，很纯粹，没有后果。

初一的一切都太简单了。心思简单，故事简单，天也简单，地也简单，花就是花，没有花语，反正就是很漂亮，看到漂亮，就开心。

这么开心，总该做点什么更开心的事。

做点什么呢。

写东西吧。

写点什么呢。

写我们吧。

我写黑涩，她写白涩。

那时候哪里知道，这会是一个四年也没写完的故事。

而且一辈子也写不完。

她挥着小铅笔，画画，写字，满纸的少女心就要盛不下。

我笑着看她，看不够。

“你会画白涩的翅膀吗？”

“像这样。天使一样。”

她转过头来，眸中碎入点点星光，一闪，好像过去了好多年。

天使一样。

2013年。

大雪扬起又落下。

那个冬季过后，我也就再没觉得雪是有意义又煽情的东西。

托物寓意的情愫都给她了，都葬下了。

我不浪漫，听不到雪落，不问冬来否。

掬一捧雪，嘻嘻哈哈地笑，趁人不备一下打出去。――哈！好玩。然后被追着满操场地跑，打成个雪人儿，冰冰凉凉，冻住脑子。

可终究还是想她的。

看见雪，一定会想她的。

难以自控的，自我煽情。

她大病一场，我们的故事也就随着雪花飘飘扬扬地融化在了即将到来的春日。

那天数学老师哈着气，穿棉袄，讲几何。

我破天荒地没听课，她也没听。

她塞给我一张纸。

折都没有折，也不怕别人看――毕竟除了我也没人会看懂。

“等阳光明媚的那天。”

薄薄一张白纸，轻轻地、安然地夹进匆匆流亡的日子里。

好像这段时光，就随着这张纸，轻飘飘地，扬起来了。飞走了。飞走了。

那天的眼泪啊，格外地不值钱。

2014年。

没有知了叫的夏季，被拉得格外长，好像永远也过不去了。

大把的无聊揉成一团烦躁，和她渐渐淡开后，就再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敏感的性子越发粗糙，难以免俗的人隐入时光之中。空荡荡地哭，空荡荡地笑，空荡荡地生活。

空荡荡的。是啊，空荡荡的，却容不下单薄的一片既往天日。

没有了她，我就记着大麻辣，小当家，小鱼干，蟹黄味儿的蚕豆，满脸的蛋糕，一大口米线。

春夏秋冬？

不记得了。

2015年。

这个春天来得过分突兀。

春色春生都没来，季节就先到了。

好像没有过度，记也记不得，连也连不上。

就是一段日子，空空地悬在那里，全都是习题。

一模一样的校服，甚至懒得在人海中区分出自己。

后来，习题里开始夹了几张同学录，干干净净的校服上慢慢铺展开了一些名字，在人海中，我看见她。

好美。

我说，回头，我在身后。

她转过身，看着我笑。一眼万年。

这个笑被阳光照得很明媚，清清澈澈地印入我的眼中。

就像被粗砺的沙尘和同样粗砺的岁月掩埋的小小边城千百年来响起了第一串敲门声，整个城突然苏醒。

我也笑了，说，我，我爱你。

我也爱你。

起风了，皱起来的乱糟糟的记忆，被眼泪浸湿的春秋冬夏，深深地回望我一眼，浅浅地就被吹走了。

竟有些狗血偶像剧的意味。

我想这时候我应该上前抱住她，抱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最好有一场春季大雪，洋洋洒洒地落满我们的故事。

2016年。夹克衫，牛仔裤，运动鞋，鸭舌帽。

久违的穿衣风格。我看着镜子，哈哈一笑。――真不像个好人。

可是，像你的黑涩吗。

二零一二的我。没有长发，没有裙子。全是棱角，我行我素。真正地骄傲，不服气，也不输。这是你的黑涩。

“在吗。”

“你在等我吗。”

“七夕快乐。”

她发来一朵玫瑰。

我一时无言。

时间在屏幕上默默流淌，沉淀成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七夕有你。我说。

别来无恙的语言风格。我怀疑是从时光深处赶过来，每个字都拖着一个幽幽的影子。然而那切切实实是存在的。痴痴情深，过分清晰。

轩珩宝贝儿。

她一定是笑了。很美。

大片大片的白浸出来，是阳光的白色。

阳光明媚。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