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岛外打渔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市委正在研究今年派哪些部门领导到秦皇岛去休养半个月，韩书记公务缠身，没有机会去，就推荐了几个对市发展经济，促进脱贫做出很大贡献的市直领导去。昨天在出席某公司开业典礼回来的路上，副书记胡伟向他透露了想去白戴河的意思，说这是他最后一次公费旅游的机会，这次不去，明年换届选举，万一落选，去当残联主席，就没有机会去了。当然退休以后也还可以去玩，但地位不同，待遇也就两样了！韩书记想到他不仅对党的事业忠心耿耿，对他个人的感情也不错，是准备成全他的愿望的。可是，有同样愿望的人不止他一个，就是他的爱人也劝他抓住机会去玩玩（以便带她去一个），以防明年升不上地委书记，坐失良机，一事无成。可是名额有限，他去了，肯定要取代别人的位置，那些人都是高压电，万万不能触动的。作为一市之长，理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喝完了一杯龙井茶，自己又加了一杯开水，望着窗子下面日益繁华的山城，继续想他的心思，以致于老婆几次催他吃晚饭，他都不想吃。话说回来，他心里自言自语，即使名额不成问题，自己也不能听从妇人之见，轻易出游，因为还有许多棘手的公私问题待处理，如某乡的水库到底修不修？这个问题研究了四十多年，历届政府都定不下来，因为有人反对，有人支持，反对的人认为这个乡是老革命根据地，浸透了不少红军，新四军的鲜血，如果被水淹了，对不起革命先烈。反对的人认为这里群山环抱，风景秀丽，修了水库，能促进旅游发展，还有人说能防止百年一遇的山洪对城关小学的威胁，修好了，好处很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韩书记也想修，因为总结自己从政十几年的业绩，好象除了在贯彻上级指示上有点政绩外，别的方面毫无建树，如果建个巨大的形象工程，比如把别人不敢修的水库修起来，那就不仅利国利民，同样也利人利己，功德无量，名垂青史了！另外，不是有人想包工程吗？他这几年不知拒绝了多少包头的礼品，亲戚们都说他是有权不用的大傻瓜！有人甚至问他廉洁奉公，既无名，又无利，图个啥，有谁给你修牌坊？顶多升官时，被政府公示一次学历和履历，也没有什么让人羡慕的名堂，不如捞个实惠，再移民出国，做个寓公，悠哉游哉！身败名裂有什么关系，没有钱，一切都是空的。不，他又冲了一杯开水，人各有志，我还是听老父的忠告，尽量不辜负党的培养和祖宗的期望，做个问心无愧的好干部。就是做不了好干部，至少也要做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庸官，大不了无所贡献，降级处理，这总比开会当中，被纪委带走，实行双规好得多！可是，即使不存在这一切，自己也还有不得不去又无法可去的隐忧。想到这里，他的双腿禁不住微微抖起来，不得不离开窗口，放下茶杯，跑到沙发上躺一下，摒弃杂念，闭目养神。可是眼看天黑了，老婆拉亮了客厅的电灯，他还是恢复不了应有的平静。千不怪，万不怪，只怪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昨天做了一件后悔莫及的丑事。那是他回家看望半身不遂的父亲，忽然发现他的保姆，就是自己暗恋多年的大学同学，校花郑小丽。当时他简直惊呆了，捂着张开的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他才惊讶地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读了研究生吗？是呀，小丽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中做了同学父亲的保姆，羞愧得满脸通红，我是考了研究生，但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好工作，在家做了多年的啃老族，直到上个月父亲车祸身亡，我才生计无着，被迫到家政公司报名，做了你爸的保姆。这真是大材小用，韩书记感到痛心，可惜，答应一定帮她在市里找个适当的工作做。你在市里干什么？小丽一边做饭，一边问。韩书记不愿炫耀自己的身份，就说做一名公务员。他也没有闲着，边说边帮小丽炒菜。看，看，看样子，你们很熟悉，是同学，父亲坐在轮椅上，用一只好手拿手帕揩着嘴角的口水，断断续续地说。是的，韩书记高兴地说，我们是大学同学。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老头子多年没有笑过了，今天不禁笑了又笑，佝偻的身子也挺了起来，仿佛比原来好多了。为了感谢小丽对父亲的精心照料，吃过晚饭，他陪她到新修的城西湖去荡了一会舟，谈了许多有趣的往事，承认自己当年曾经爱过她，但见她被很多同学追逐着，他又没有勇气参与竞争，就把对她的爱慕之情，埋在心底，直到毕业分手。可惜我当时情窦未开，只知读书，没有注意你对我的关注，错过了相爱的机会。不过我们都还年轻，从头再来也不迟。韩书记听到她的真心表白，一时不禁浑身发热，神魂颠倒，就同她在凉亭里亲热起来。虽然他当时极力抵抗她的拥抱，没有非礼行为，但因为盛情难却，还是接受了她的亲吻。这事如果让人看见了，把他们在公园相会的场面发到网上去，让他老婆知道了，那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现在离出事时间虽然不到一天，但他却感觉过了几十年，他巴不得是一场恶梦，恶梦醒来是早晨，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如初，平安无事。他想着想着，大约是昨夜太激动，没睡好，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大衣，又增加了犯罪感，觉得自己不配享受老婆的恩爱。可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不如去上厕所，背着老婆，打手机把父亲的保姆辞掉，让她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另谋高就。他有个同学在海南岛开公司，托他安排一个副总，是不成问题的。尽管一切都被自己处理得天衣无缝，但他还是坐立不安，总觉得那样处理太突兀，不自然，最担心的还是公园相会被曝光，因为那样就毁了自己的一世清名，即使自己平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也无济于事，照样会被人抓住一点，不及其余，闹得满城风雨，家喻户晓，声名狼藉。你肯定是刚才着凉，感冒了，脸色很不好，身体又发抖，老婆说，我拿点药给你吃好不好？不用吃药，自己会好的。为了证明身体无事，他故作镇静，在地板上做了个仰合起坐给老婆看。不吃药，就吃饭吧，老婆把一碗准备自己吃的饭递了给他。可是他吃了一口饭，却感觉味同嚼蜡，还是苦笑地放下了。我该到底怎样处理眼前的一切难题，做到该去的去，该从的从呢？他又回到了窗口，望着外面万家灯火的城市夜景，轻声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