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事了，你却不在了 我已经失眠快要三个月，反反复复，我的容颜被无数个失眠的日子摧残得疲惫不堪。我的这张脸，没有半分年轻女孩该有的样子，如同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般，肤色不均 一脸满是纵横交错的褶子。我的发，很长，长到腰间，枯乱得如同还未来得及收割的那一蓬稻草。每日梳头时，它们就那样毫不留情的往下掉，我想 大概有天我会成为一个可怜的，年轻的秃子。我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手术台上的你无力的样子，你苍白的头发，瘦弱的身体，和掉了的牙齿。
当年还在镇上上学的时候，你也还走得动路，你信任着我在努力学习，自始至终。而我，从不曾真正学习过半刻，我得过且过，努力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太贪玩，玩起来常常忘乎所以，直到最后一刻，我也没能成为你的骄傲。
你是退休的老干部，因为年轻时功勋显著，所以老了后，每月依旧领着两千块的薪水，不多，却也比没有要强。而我，就拿着你舍不得用的这些薪水尽情的挥霍，好生洒脱。一直以来，我从未想过这些钱是你年轻时努力工作换来的，你的后背、腰椎、颈椎全都留下了旧伤。你兢兢业业的工作了几十年，我却如此不珍惜你的劳动成果...
你平日里总爱穿着你那件微微泛黄了的中山服，衣服的年龄比我都还要大，你驼了背，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苍老。衣服在你身上晃晃悠悠的，整整大了一圈。我也不知它具体陪伴了你多少个春秋，我只知你太节俭，舍不得为自己换一身新装。12年的端午节，我买了一双八十块钱的拖鞋，你又怒又骂，说我太奢侈，只不过一双拖鞋而已，就花了八十。我不讲理的朝你直嚷嚷，说你怎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节俭，何必呢？ 彼时的我，是真的想不明白。而现在，细数你为自己省下的每一笔钱 其实都是为了我。
我总是和年龄相仿的姑娘们攀比，要用好的电话，要穿好看的衣裳，要去喝咖啡，也要去卡拉ok。上学时如此，出了社会依旧如此，当每一轮的挥霍过去后，日子就变得捉襟见肘。又只好伸手像你索取，因为我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愿意为我付出。我，就是你的软肋，你最害怕我吃不饱，穿不暖。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是万万没有勇气告诉你的，这些年来，我并没有真的吃不饱，穿不暖。我只是，太虚荣。
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别的姑娘可以尽情的挥霍是因为她们的出身好，有疼爱自己的领着高薪的父母。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你，而你，我白发苍苍的外公，已经把最好的爱都给了我。就像那句话所说：你只有十块钱，却把九块都给了我。
你的一生，我都在永无止境的向你索取。
而你，始终无怨无悔。
可是你做的最残忍的事，就是抛下我，抛下我们一个人走了。
你走的时候，毫无征兆。
你还在住院的时候，我没能给予你太多的陪伴，第一天到病房探望你的时候，我看着你，你也看着我。鼻子酸酸的，我们都哭了，我把脸背过去对着窗户，天空很蓝，可你却只能躺在床上。我想不通，为何你已八十六岁，上天还要让你摔断你已经没有力量的双脚。我一直都不敢看那些你腿上布满的淤青，深刻得像一把刀子。可是上天向来如此，从不问是非善恶，男女老少，想带谁走就带谁走。
你手术的前一天，医生嘱咐晚上过了十二点不能进食，包括喝水。下午的时候，你说你没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吃点医院旁边那条小菜街上卖的发糕。可我根本没当回事，说吃什么都一样，于是出门给你买了个破棉絮状的面包。就这样一点一点喂你，那晚你的神情，像个听话的孩子。
进手术室的时候，你取下你佩戴了几十年的表，让我替你保管。我握着你的手，让你别担心，说很快你就会好。然后，便是一场焦急的等待。做眼睛手术的妇女出来了，你还没来；喉咙动手术的高个子男人出来了，你也没来；所有动手术的人都出来了，你还是没来，医生们差不多都下班了，都脱下白大褂了，还是看不到你的手术车，还是看不到你。心里千百种滋味在翻腾，只能边哭边祈祷。谢天谢地，你终于出来了，很清醒，手术车上的你还在笑。医生说：“恭喜，手术一切顺利。”
可是，当晚八点你却悄无声息的走了，我没在，你也未留下之言半句。
我再也不能守着你，听你的呼吸，只能为你守灵，为你看住你的长明灯，不让它熄灭。妈妈为你买来几块发糕当供品，还有你一瓶你生前最爱喝的酒。到临死的那一刻，我也没能让你吃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再走。遗像里的你还很年轻，依然慈祥的看着我笑，我知道你，你不曾怪过我。只是，我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因为这颗心，已没了栖息地，所以我无论到了哪里都像在流浪。
你走了，留给我的只有你那只银色的手表。我对着它一遍遍的忏悔，直到泪流满面。到最后，你也没能看见我变得懂事，现在，我不再睡懒觉了、把虚荣收起、也开始看书了，可是你已经看不到了，你去了世界的另一端。你在老家的那方山头上，静静的一个人躺在你的新家里，此时秋意正浓，不知你是否觉得冷？
我一遍一遍的写你，不厌其烦，也不在乎别人说我矫情，每个人都说一切都过去了，会好的。可我不想过去，我始终偏执的认为把你留在我的文字里，就像真的留住了你.. 而我，也会继续懂事下去，因为，还有一个人 她也需要我守护。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