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我们

                           

        刚到广州的第三天，我的左脚无名指就起了泡。之前逛街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总觉得脚小拇指总是踩无名指上的肉，我还责怪他们，同样作为身上的一部分，不能精诚合作，反而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起了内讧。晚上回去洗脚，才发现那个白色透明的泡，饱满通透，占着无名指底部三分之一的位置，不悲不喜。

        三天是短暂的三天，阳光普照。我和老大顶着太阳，跑出去吃了点都德的下午茶，禄鼎记的酸汤鱼，去北京路逛商业街，去沙面看租界欧陆风情的建筑。一路熙熙攘攘，还好交通便利，不用堵车。恍惚三天下来，早就忘了路上林林总总的的高楼，忘了那些东西纵横的道路。只记得点都德里面外酥里嫩的红肠。禄鼎记最好吃的酸菜鱼，配上加了槐花和冰糖的八宝茶，鱼麻辣却不刺激鼻喉，八宝茶芳香又温润。北京路自宋朝就已经商业繁荣，一直延续至今。

          去广州之前，老大就准备带我去大鹏，从东冲穿到西冲。逛了三天广州，晚上回去躺在床上，我们数着这几天的收获，除了拼命吃了几顿好的，长了好多肉，其他并没有什么比较刻骨的经历。肉这种东西，对于已经发育完全的我，不宜再长，再长就只能长在脸上和肚子上了。长脸了肯定不行，要不别人说你长脸的时候态度总是诡异的不好；长肚子也不行，我自己看着难受，别人看着也难受。所以我们拟定计划，休息一天后，直奔东冲，准备穿越。

          大鹏海岸线是个鸟不拉屎却又美得惨绝人寰的地方。我能这么肯定的说，大概是因为“山竹”台风刚过，不仅鸟屎，连鸟都吹没了。我们乘车前往，一路树木东倒西歪，偶有断枝，幸好温度适宜，又在海边，水分充足，树木恢复得快。路上要转车，刚好遇见两个准备穿越的旅客，他们昨日探过了路。因“山竹”刚过，设施被毁坏，怕引起危险，管理人员不让旅人穿越。没有他两我们估计就打道回府了。买过票，我们从东冲海滩旁桥上偷走，看着那些安逸摊在浅窄沙滩的拥挤人，那么一瞬间我就觉得我是生命中那少数的人。

            东冲海滩两边旁山，是个凹进去的避风港，水势缓慢，只有一口蔚蓝的海水。等登上旁边山上，脚下踩着踏实的石山，视线一下全部拉开，眼前全是蔚蓝的海，一片纯净的蓝，天空也是一片纯净的蓝。天空的蓝和海水的蓝相接的地方，有一条白色的线。记得有一次我从济南搭飞机向西飞了两小时，正是傍晚，看了两小时的夕阳。那时候地上渐渐起雾，山峦隐没在雾里，雾是淡淡的灰色，山尖颜色要深一些，像一幅迷离的水墨画。往上一点，是一线红色的云，中间是血红血红的太阳，再往上一点，是一片淡淡的白云，上面便是一片纯净的蓝天。在广阔无垠的地方，天空和地面连接大都如此美丽。

          海边的阳光，比城里更烈，像是海风把海上那一半的阳光也吹到了岸上来了。海岸线上，被海水冲蚀几千年，剩下的是全是岩石。只有在避风的地方，能形成浅浅的沙滩。我们一路穿越，大多数时间均沿着海边走。海边礁石罗布，高低起伏，横竖远近，与海相对。礁石上方缺了一块的，海水不小心滞留里面，通透澄明，小鱼在里面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石壁上寄生一些不认识的生物。俯身看去，山，云，太阳，全部倒影在里面。石头上是一片小小的海，石头下是一片广袤的海。礁石有搭在一起的，成了趟过海水的桥。有的礁石在地下形成空洞，海水冲刷过来，由外入内，撞击石头，从石头传到脚下，再传到耳朵，形成海的天籁。大多礁石形态比较大，我和老大经常锻炼，都捡能翻的翻，在礁石上跳来跳去。

        有时候山脉延伸入海，被海水噬去表面树木和泥土，形成悬崖。走到这里，就需要从底下爬到山上。山岩上钉了铁链，拉住铁链，手足并用，小心翼翼，蹭开稀碎石块，爬到山顶。山顶有人搭了简易的木棚，用石头撑起木板，用作歇息的凳子。在一个木棚里遇见一个独自的老人，卖四川特色的用面粉做成的虾。我说我们是偷偷穿过来看海的，他说他天天看海都看厌了。有位作家说过，“见人多了想看海，看海多了想见人”。 聊着比较投缘，他请我们吃他做的特产。那时候走了一半，阳光还是热烈的照着，汗在身上已经流了好几层。

        我给老大和海边一块岩石拍了一张照片，面对大海，左边是阳光下黑色岩石，右边是老大宽厚的背影。拍完我发现在宽阔的海边，岩石和他都显得孤独。我还给他即兴写了一首诗，名字叫《岩石和我》。“孤独的岩石/看了几千年的海/遇见了岩石的我/发现岩石和海一样孤独/遇见了我的岩石/发现我和海一样孤独”。老大听完哈哈大笑，说我简直就是一人才。前方是一片小小的沙滩，我们放慢脚步，养精蓄锐。远处的海水是深蓝色的，近一点，是浅色的蓝，再近一点，是透明的。透明的海水在岸边翻起水花，水花是白色的。阳光照下，粼粼发光。我们各述心事，谈起各自际遇。谈起人生变化无常，下次说不准不能一起来这里看海了，毕竟辗转来去，太折腾。老大还建议叫我带心上人来。我想了想，心上人太柔弱，这么折腾的事就算了吧。

        这样一说我就想起遥远的心底的她。记得有一次聚会，她问道，该怎么介绍你呢，要不说你是我的房东吧。

        “这是我的房东”

        她给朋友介绍道。

        我和她相视一笑，因为只有我们知道，并不是她租了我的房子住，而是她就住在我的心里。她是个神秘的女孩，有时候端庄，有时候谦逊，有时候又古怪精灵，热情体贴。对我来说，她就是一团迷雾，我可能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她。这样一想，她就像起雾的夜里，海上的一轮明月，离我好远好远。

          经过四个小时，我们终于完成了从东冲到西冲的穿越。我想，第一次看大海就看这么美的，以后看的大海，大概要令我失望了。

          在大鹏的火车站，老大一定要带我去看无印良品店，带我领略领略来自日本的性冷淡风格。现在的年轻一代，活在浩浩荡荡的人流中，现实安稳，生活是就是一段段灰色的隐忍和坚持，像极长安古城厚重的城墙，在夜色中仰望天上冷清的月亮。所幸世界上有阳光，有海滩，有阳光下的海水，还有有阳光下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