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旧

        又到清明节了，想起了爷爷奶奶。可以说，我是在爷爷奶奶的炕头上长大的。出生40多天，就被妈妈送到了奶奶家。我的爷爷奶奶都是清末时期的人。奶奶是小脚。爷爷说自己还留过长辫子。宣统退位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

        我们住的这个院子是我爷爷家。爷爷是长房，所以住在上房。上房是有台阶的。房间的布局，现在我想起来，门是南面开的。房子的门是那种两扇的木门。门板上雕着的那种图案花。窗子是那种小格栅的，就在炕头前，我有印象的就是那时候就有两块是镶了玻璃，其余的都是用白纸糊的。小小的时候，我的外面的世界，就是透过窗子看到的。院子里的一切就是我的世界。

        我们上房台阶上，爷爷搭了花架，种了好多花，很多种。到春末夏初的时候，花开得都特别好。有很多的蜜蜂。那时候我也肯定就是四五岁吧。特别爱捉这些蜜蜂。捉了一个蜜蜂，就用线把它的后腿绑住，然后看着它在手上飞。为此，也遭过不少蜂蜇我。现在想起来，手都有点疼。爷爷的花确实是很多，品种非常繁多。开得旺的时候真是好看，姹紫嫣红的。有红色的石榴花，白色的夹竹桃。有粉色牵牛花，还有小小的太阳花，是我印象非常深的。最妖娆的莫过于大丽花了。非常漂亮。它的花瓣是绒绒的那种，就像是假花一样。那时候院子里的花一开，真是满院的春色。

        有一次天热的时候，奶奶要洗脚，我在旁边看着她。真的是第一次见被裹过的那种小脚的畸形，是多么的可怜。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四个指头全在脚心，然后就剩下空空的皮囊。奇怪的是，上面还长指甲。奶奶说这甲长长了不剪的话，垫在脚心，脚疼的很。大拇指就是出奇的粗，然后那个脚后跟也是出奇的大。现在都不敢想象，怎么能弄成这样畸形是美呢？隔壁院子的黄奶奶，我见她穿着那个小尖尖鞋，她脚上的肉都快从那个鞋里面溢出来了。那样小的脚撑着她那肥壮的身体，怪不得她要用拐杖了。她每次来院里跟奶奶聊天时，我就看着她们两人的两双小脚。现在想起这事，恍如隔世啊。

        我的爷爷非常爱看书。他有一个书房。当时我很小，还没有上学，但我知道他有很多书。其实我学认字也是很早的，大概也就四岁左右吧。我小时候写字很快的，很聪明。这是我长大后父母对我说的。我对文字天生有一种喜欢，对文字非常有感觉。那时候爷爷不能上班了，记得好像要去那个五七干校。当时还有个姓焦的焦爷爷也来过。是爷爷在干校的同事。焦爷爷当时没地方住，好像是外地的吧。就借住在爷爷的书房。也是个非常好的老人。精神矍铄。他好像是说的外地话，我听不太懂。但印象中他好像老是笑眯眯的。我也很喜欢他。等我认字了，我就开始翻我爷爷的书了。但是非常遗憾。后来我听爷爷跟我说，有好多的书都被我的那些姐姐们拿去卖了。应该还有＜金瓶梅＞的珍藏版吧。我到现在还有记忆的就是我看过的第一本小说。半文言的。但是内容我大概还记得，名字也记得。那本书名字叫<情探>。讲述的故事类似于秦香莲和陈世美之类的。

          我奶奶跟我说过一件事，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她去看戏。看的是＜窦娥冤＞。（我奶奶夏天在门口乘凉的时候，忽然。她身后的那座矮墙倒了，压在了她的身上。那时候她也没有去医院看，最后她的腰就直不起来了。我就是她的小拐杖）她拄着我的肩膀，一起去看戏的，当然我肯定根本没有记忆了。这些都是听她回来说的，她对我说，他再不去看戏了。她哭的伤心坏了，她在手绢里包了五角钱，只顾着擦眼泪钱也丢了。现在想起来这些零零碎碎的，这都是些生活。其实在我的心里，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了非常多的印记。

        奶奶做的饭非常好吃。她每次都是按照季节给我们做饭。我到上小学的时候，已经不喜欢吃汤面了，因为还要喝汤觉得慢，影响我吃完饭以后去跳皮筋。爱吃干拌的。茄子下来的时候，奶奶会给我们做茄子面。番瓜长老的时刻，她会给我们做番瓜糊糊。她蒸的馒头特别白。有刚出锅的热馒头时，我特别爱夹着猪油吃。其实热馒头上抹猪油，撒点盐是非常好吃的。现在的人肯定没有这种口福了。我小时候不吃苞谷面，我爸爸总是换了，两斤苞谷面换一斤白面，还要点粮票。记得偶然有一次看到院子里有小朋友吃苞谷面馓饭，看着挺香，就央奶奶也给我做一碗。奶奶做的馓饭里面加了好多白面，还兑了肉汤。但是饭到我嘴里怎么也是咽不下去。直到多年以后，和朋友专程去到雁滩乡政府吃馓饭时，我都觉得特可笑。以前根本不吃的，现在都变成了时尚。

        我奶奶的头发要梳一下，也挺费事的，是要算一件工程了。她有一个红木的梳妆匣子。里面有刷子，梳子，还有篦子。梳头的顺序就是先刷，然后梳，再用篦子篦。我到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给奶奶梳头了。奶奶说她喜欢我给她梳头，因为我的手轻。我奶奶皮肤特别白。我给她梳头的时候，看她的头皮也是是雪白的。

        冬天的晚上，我和奶奶坐在炕头，等爸爸妈妈来接我。她就给我念一些古经，也就是儿歌吧，小歌谣。现在我还能记起几句呢。我们在炕上的时候，我的爷爷就靠座在火炉边的小椅子上。我爷爷喜欢喝罐罐茶。就是在火上熬的茯茶。

        我很早就开始喝茶，是受我爸爸影响。我爸爸喝的是春尖茶。不贵，但是非常好喝。每次爸爸沏好茶后，我俩一人一杯。所以我小小的时候就有茶瘾。有次从学校回来跟爸爸说，我这两天为什么老是头晕沉沉的？老爸笑着说，泡点茶喝吧。

        其实我说的这三个人现在都已经去世了，而且都去世20多年了。奶奶去世30多年了。但是他们都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有他们才有我幸福的童年，才有这么多值得回忆的事。

        清明了，我在这里追思我的亲人，点点滴滴，都是一份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