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秦腔的汉子你别哭

吼秦腔的汉子你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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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秦腔的汉子你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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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秦腔的汉子你别哭
吼秦腔的汉子你别哭

2017年7月8号  晴（太阳毒辣）

        我们三下乡的队伍在眉县到太白山的203路公交车上摇了两个小时，然后走路到红祥村，刚好赶上戏台搭好，一出秦腔就要开演了。

　　戏台是眉县人民剧团临时在泥土地上用铁架搭的，戏台下就是茂盛的野草。后台有很多箱子，都是剧团的宝贝——有些脏了的戏服、刀枪棍棒等道具、精致的头饰都在里面。

        我们秦腔调研队一来，光头的副团长就爽朗地迎上来解释:"我说的是陕西话哦，我普通话说不好。"还有光着膀子的另一个大叔不停地让我们坐在箱子上，仿佛亏待了我们他们心里就不好受一样，上午已经尝过找人填问卷却无人理会的我们几乎是受宠若惊。

　　在我们的提问下，副团长慢慢用陕西话讲述起了秦腔的现状，"没有前途啦！我副团长的工资也不过两千，更别提手下的演员咯，养家糊口都难，可是我们已经干了太久，再没前途也舍不得啦。"

　　"那么秦腔剧团一年演多少场戏呢？"队长问道。

　　"现在每个月大概演24场吧，一年两百多场。"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着我们笑着开腔"远远比不上往年咯，以前一年演四百多场呢。"他口气中不无自豪，又夹带着那种繁华落尽只余的怅然。

        我定睛一看，年近中年吼秦腔的光头汉子眼底竟有泪光，我鼻子一酸，也想大哭一场，或者上前抱抱大叔。可大叔终究没哭出来，那泪光依然在眼底，在他向我们讲解戏服、介绍头饰时偶尔闪动，悄悄暴露了铁汉柔情。

　　听说他们四点就要演出了，但副团长接到我们的电话，没有休息就来接待我们了，很多吼秦腔的汉子都是一卷草席，铺在箱子上就睡，我竟然还看到一两个汉子在戏台的泥土地上铺了一层油纸口袋睡觉——他们太疲惫了。

        天地是他们的铺盖，剧团的箱子是他们的床，或许他们梦里也在吼秦腔吧，而且梦里没有现实的辛酸，肯定有很多观众笑中带泪，为他们大声鼓掌，呐喊喝彩直到嘶哑，因为他们值得。

　　我们一问戏服和头饰，这些个吼秦腔的汉子就很有耐心地一样样给我们介绍，"这个是公主戴的，银屏公主，要不要给你们小姑娘戴上试试，做一回公主？" "这个是将军的头饰，嗯，你们知道薛平贵吧？说他你们就应该知道了。" "这个是关公的青龙刀，青龙偃月刀，贵得很呢。"

        一说起有关秦腔的东西，他们的眼神就温柔得像是谈起自己的孩子、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急切地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好，他的独一无二。

　　大叔还在介绍，生怕我们不懂，我们也做着他们的倾听者，偶尔询问，倾听着他们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辛酸:"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听秦腔咯，传承我们倒是想，可是没人愿意学啊。我们这里的演员基本都是三四十岁，二十四个演员。"

      "每次演出是所有人都来吗？"队长问。

        "当然，我们是一个剧团的嘛。"大叔很自然地骄傲着。

　　三点半左右，演员来了，开始上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简陋的后台，这么简单的化妆台，一群好奇的小孩加上我们六个大学生在后台盯着演员们作最后的准备。

        说是化妆台，也就是一张废旧的不平整的木桌，上面铺着染上墨水的废报纸，有着很多只毛笔、几块红色的石头和粉末。演员用手蘸了粉末往眼睛周围涂抹，往脸上扑粉，用毛笔蘸了报纸上未干的墨汁挂上眼线，用毛笔细描一点唇红。

　　我总共看到了两个女演员，一个男演员化妆。他们不紧不慢地自己为自己对镜上妆，时不时抿唇、皱眉。

        看到这，我竟想起了《霸王别姬》里哥哥对镜上妆，描着红色的浓妆，绝世无双。

        那几个演员以现实的审美来说并不十分美丽，上了妆后的风情竟一度让我看得痴了。

        我听一旁的小孩说这妆真丑，我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心里暗想:以后长大你便会觉着这是美极的。

　　那个女演员应该是演的包拯吧，我看见她穿了蟒袍，戴了乌纱帽。她迈开唱戏的那种步伐，摆动着头，一会儿乌纱帽左边的长条动，一边右边动，神奇地不得了。

        我们看着演员们一起在后台吃西瓜，暗想演员不会把刚涂上的唇红也吃进嘴里吗？似乎对身体不好呀。

　　戏就快要上演了，红祥村的村民也陆续而来，大爷大妈们呼朋引伴地拿着小板凳过来了，也有骑着摩托的，开着三轮的，都来赶热闹，就差嗑瓜子儿了。

　　我们为了赶车，看了一会儿秦腔就准备走了，我们跟一个化了妆的演员和光头的副团长在三下乡旗帜前合照，羞涩的演员觉得自己的装扮不适合，仍被我们硬拉着拍上了照片。照片里八个人笑的灿烂，硬生生暂停下了一段时光。

　　我没有回头，秦腔的声音远远缀在身后，逐渐消失不见。大叔眼底的泪光犹在眼前，我有些怅然若失，恨不得中彩票变身亿万富翁，让剧团里那些吼秦腔的汉子们不再被生计压弯了腰，而是在好的条件下快乐轻松地表演。

        当然，我相信他们在辛苦的同时也快乐着，可他们太苦了，苦的我一个外人都觉得鼻子发酸。

        每一个执着坚守的演员背后都有个辛酸的故事啊！

          他们不放弃这份"没有前途"的剧团工作的理由也简单到可爱——"这口饭虽然难，可我们还是得吃，秦腔已经是我的命了啊，离了他我又能干什么呢？"

          对啊，离了秦腔我就不开心，那我宁愿苦点儿也要让心里舒服，但求心安，但求心安而已。

　　吼秦腔的汉子你别再哭了，帮不了你们我好无力，真想抱抱你们，我只能在心里祈祷: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愿你们的秦腔天天唱，每年唱够四百场，愿你们的生计不再艰难，愿你们的脸上永带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