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镇上的那条江已发展得面目全黑。
听老一辈的人说,他们小时候的江水清澈见底,连吐口痰都怕污染水源,而现在就算吐口痰下去,那痰也要比水干净。
老人们说这些的时候,言语里包含了无限的叹息。
那时候,沿江的居民都是饮用那条江的江水,煮饭,烧水,无一例外。有些居民连烧水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投入江水的怀抱——洗澡。
那时候,这是一种时尚。
可以说那条江的江水——应该是那时的江水,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反观现在的那条江的水,只会祸害一代又一代的人。
到了我爸那一代,那条江水的水已不再具备饮用的资格,只配用来浇水灌溉。居民不得不另辟水源,由此催生了许多井。
至我读初中时,已鲜有闻用那江水浇菜的——除非不是给自己家吃的。学校食堂的那些菜第一遍是用那江的水洗的;第二遍用什么洗或有没有洗 ,我不清楚,只清楚吃了那些菜三年,我们都没有死,活着投入高中或社会,为各自的人生奋斗。
一中里的男生洗澡堂没有水,学校仅有的几个水龙头又常常停水,绝大部分男生不得不去江里洗澡,我便是其中的一员。那时的江水还没有黑尽,“清白之身”尚存一点,上游的造纸厂排出的污水不足以把江水染黑。不过有时候江水呈红色。
托那江水的福,我在初中见识了各种皮肤病。想来阿基米德洗澡,洗出了浮力定律;我自愧不如,只洗成了患病专家。
02
我在二中的那个朋友告诉我,他们学校曾请过一个专家来测那条江的含菌量,说是有一百多种细菌。我对那朋友说,那个专家太看不起那条江的水了,好歹也有二百多种。
那条江也治理过一阵子,原因是一个养鱼场用那条江的水养鱼,结果鱼一条也没剩余,无一幸免,全死了。养鱼户一怒之下,到不知哪个局反映情况,把沿江的工厂给告了。上级领导不愧执政为民,说两个月后派人下来检查是否属实,再作处理。
上边的领导一句话,下边的领导就慌了,火速派人通知沿岸各工厂的领导,必须停工两个月,然后组织人员清理江面的垃圾。那时我们学校有幸参与配合了政府的打捞工作。
可那江水中毒太深,一两个月死活变清不了。下边的领导急出一身冷汗,若不是投放量太大,恨不能用漂白剂。所幸上边的领导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派人一事又推迟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检查的人员终于来了。这边的领导马上去接风,请检查人员上馆子。
饱餐一顿后,领导们又带检查人员去参观参观政府。大家交流胡扯一番后,检查员才开始办正事,开车到江边象征性的看了看。
那江水花了四个月的自我努力,虽没全清,但也半清了,够不上污染的标准。于是检查人员对领导们说,你们的江水没有问题,那个养鱼户瞎说——我上边还有很多事要做,先回去了。
一帮领导本想晚上带检查人员上酒店乐一番,没预料到检查人员要走,又挽留不住,只好再请检查人员上馆子,临走塞给检查人员一包红色的东西。
这些都是我一个同学的当官老爸告诉他,他又转告我的。
没多久,沿岸的工厂又继续开工。“江水依旧黑,澄清不再来。”
03
今年国庆期间回了趟家。镇上那条江的水已不堪众污,黑得彻底。我想起我和表弟曾经在江里捉鱼的情景;如今“大江黑尽,鱼虾死绝”,心里竟没什么痛觉,或许是麻木了。
黑色江水的上面漂浮着一层层工业油,倒有地方政府贪官的风范,除了黑,还肥得流油。
此外,水面上漂着各色的垃圾作为点缀,色彩缤纷;不仅不忍目睹,更不堪鼻闻。个别没有接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居民,非常不道德,把死猪,死鸡鸭等往江里扔。这些死畜生随波逐流,顺便也随空气播臭;江两岸的居民整天与臭气为舞,炼就一好鼻子,连上趟厕所也要称之为香气扑鼻。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不道德的居民尚存一点道德,没把死人也往江里扔。
那条江之所以有今天,应该得益于接受过社会主义高等教育的人民公仆。他们对污染工厂的理解,对扔垃圾居民的体谅,体现了当地政府对当地特殊工厂和特殊居民实行的特殊政策。
这样不仅有利于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也方便了居民处理垃圾(只需往江中做一个抛物运动即搞定,方便快捷且可以锻炼身体),对增加政府财政收入更是功不可没,真是一举三得。
但是仍有一些居民思想太落后,不能理解政府的苦心,依旧有人去上面反映情况,结果这些有理的居民都被无理的打发回来了,显然他们没搞清楚真理到底掌握在谁的手中。
这些居民实在糊涂,连我也忍不住要说他们几句;也不动动脑筋,没了这些厂子政府靠啥吃啥,经济如何发展,没见一些山为发展经济都烧了,然后种桉树嘛。所谓山水,山水,既然山都为经济做贡献了,水理所当然也要牺牲。要知道我们是响应中央号召,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才是硬道理,污染点算什么,人活着就就行了。
04
小学,我从书上知道了“水至清则无鱼”,现在,我从现实中明白了“水至黑则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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