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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合唱节,每个班被要求有一位老师陪同演唱作为一个特色环节,而这不免成为节目的乐点,和某些老师的噩梦。
“我我我其实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们看琼斯老师怎么样!一米八几!标准的模特身高!容貌突出,放上去简直是偶像标杆!”在自己座位上快被逼到墙角的老王连摆着手,像菜市场上知道自己要被杀的鸡一样诚惶诚恐,临急临忙地指了琼斯老师来挡箭。
刚转正的琼斯老师还在自己的座位上敲论文,一听自己被老王的金手指点中,欲拒还迎临危受命的气势还没酝酿起来,文娱委员碱基首先掐断了老王想脱逃的想法:“您是我们班主任,您不上谁上?”琼斯老师表情都还没来得及做一个就被晾在旁边,悻悻地缩回去埋在他的羽绒服里一指头一指头地敲字。
老王似乎还想说什么,后头一直面带迷之微笑的伊万老师先开了口:“同学们说的对啊,王老师确实应该为班级表率。”
“喂喂我做了表率全校都会以为我们班全班都是音痴的......”老王扭过头白了伊万老师一眼,后者则转向我们:“你们有谁会弹钢琴,让王老师试音吗?”
“......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老王的推辞已然变成鸡肋,班主任的威严荡然无存。于是当他站在钢琴前,像个初来乍到的小学生一样不知所措,弹琴的同学a按下第一个音阶,老王依然只是如同瘪嘴鸭子一般闭塞金口。
“王老师?”同学a小心翼翼地催促。
老王沉默片刻,终于解除了嘴上的矜持,却只是扭头向我们问:“为什么你要跟来?”老王指的是站在我们后面明目张胆观察的伊万老师。
“关心班级情况。”伊万老师一笑。
老王也不再吐槽他,酝酿片刻,终于在同学a按下第n次琴键后一舒歌喉。
三秒之内,在那诡异的声响发出来后,老王的脸憋成了猪肝色。
我们的脸先是惨白,再绿,再与老王的脸色同化。不同的是,我们是憋笑到哭泣,老王估计是想着颜面一次性在学生面前扫了的羞耻。
“都说我不会唱歌的。”老王耳根子都泛着红,声音渐弱,眼神飘到了伊万老师身上,咬牙说:“伊万老师怎么看?”我们无暇看他,却从他忍笑抖的话语里听得出来他也是相当愉悦:“我要是评委,勉勉强强给个同情分。”
这句话说的不大合老王胃口,大概是觉得自己只被充作笑资了,兔子般跺跺脚要走,我们忙拉住他,跟他说明一下班服设计的事宜。
这时本田老师路过,这位美术老师风尘仆仆背着画架,大概是刚出外写生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本来只是往我们这儿一瞥,突然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头扯了过来,整个人给倒带了似的站了回门口,掏出八开画夹,手里神奇地冒出一支笔在纸上龙飞凤舞,这一串行云流水般动作还伴随着他一句话:“王老师,哎,对,保持这个表情!”
我们被他这一唬是干脆楞在了那儿,等到本田老师完成草稿也不过半分钟,我才环顾了一圈我们的站位,小声跟碱基说:“多人速写高分场景。”
伊万老师走过去看本田老师那潦草到妈都不认得的草稿,发现几个顶着空白脑袋的躯干里,画了脸的老王尤为突出。
“你为什么只画王老师呢?”伊万老师站在体格稍小的本田老师旁边,背着手,像个巡查学校的领导说为什么这里没有绿化带一样。
本田老师轻微地一抖,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伊万老师提问的同时确实有诡异的压迫感环绕他。
“我觉得......王老师这个时候的表情特别有感觉,想捕捉他自然的样子......呃。”
“哈?难不成我平时都是僵着脸的。”老王从和我和碱基的交谈里抬起脸。
本田老师还想说什么,但奇怪的是伊万老师似乎带给了他无限的阻力。
“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了呢?”伊万用的是很轻的语气,话尾却添上一声上挑的鼻音,像是给人施压,又似乎只是平常询问。
“在下不是很懂您的意思......啊!”本田老师像受惊的兔子那样双肩一跳,因为伊万老师大手一挥,拍到他的背上,搂住了他的肩。与其说是亲昵,还不如说是胁迫的意味。
鬼知道他本田菊做错了什么,他追求艺术追求美,人生到此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艺术的事,哪成想他追求艺术追求到伊万想追求的人身上了。
“不打扰您,那么在下告退了。”本田老师吓得不轻,都不敢抬头看伊万,敬语谦辞全都用上,还不忘拎上自己的作案工具,而后赶紧溜了。
伊万老师结束他的威胁后,发现老王并没有察觉他干的好事,得意地跨开步子四处晃悠,然而我已经目睹了全过程。
下午两节活动课,我和碱基蹲在办公室画海报,办公室人很少,只有任教化学的伊丽莎白老师和任教生物的托里斯老师在。
这两位反三科的老师文科班学生是不会怎么接触到的,老师自然也不认识我们,加之我俩蹲在办公室最后面就没发出声音,他们压根就没察觉到还有学生存在。
伊丽莎白老师拿着保温杯装完水在前头办公桌转了一圈,突然说道:“这饭......他没拿走啊?”
伊丽莎白转过头去问坐在老王座位旁边的托里斯老师,托里斯着手批改他的作业,也没抬头,说:“中午来几个学生问问题,解答完也就忘了呗。”
伊丽莎白老师捏着手里的不锈钢杯,扭开喝水,飘摇的热气蒸腾着溢开来。
她吞下最后一口水,说,“难得了,六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六年。”
托里斯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八年了。”
伊丽莎白瞪大眼睛,托里斯补充他的话:“人家比他大两届。”
“看不出来,我感觉他更年轻。”
本来这些老师之间谈论的八卦我从来是耳进耳出,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环境安静的缘故,我听得尤为清楚。
伊丽莎白老师的手虚指了一个方向,说:“公开的秘密了,会不知道吗?”
托里斯老师轻笑一声:“我看是装作不知道。”
他抬起头对伊丽莎白老师说:“同校不同系的,即便选的是师范专业,以后安排未必相同。可他硬是跟来了,人家刚念完研究生,他就左一路右一路问他的意向,不少人都被他这样骚扰得有意见啦......”托里斯身体后倾,把自己放在柔软的办公椅靠背上,挠挠头发无奈地笑了,“后来好不容易来了同一所学校教书,他还硬是给自己从高三调来高二,就为了离人家更近。”
“嚯......”伊丽莎白微张着口,还未说些什么,托里斯老师继续陈述:“偶尔几个朋友出来聚一聚,第一次去KTV大家不知道人家是个音痴,拗不过大家居然点了首儿歌!”托里斯想起那场面依旧是觉得滑稽非常,笑着继续说:“他点了首情歌,大家都以为是哪个系的姑娘呢,都在瞎猜起哄,结果,”托里斯抬起头,表情耐人寻味:“人家心仪的‘姑娘’就坐在旁边呢。”
说完,他看了看表,收拾桌面的作业说:“不早了,吃饭去。”
两个老师都走了,就剩顶头的灯管和零星几台电脑还亮着屏幕工作着。
我和碱基拍拍裤子拎起完工的海报,放到老王座位上,不经意发现桌上的角落放着盒凉掉的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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