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是温博士弟弟的女儿。温博士父亲招赘在温家,你懂的,好在博士他爹再接再厉,又给他生个弟弟,算是拨乱反正,续上董家香火。温博士他爹,也就是现在的董爷爷,回看老温家当年,比如要求温博士姓温,还是有保留意见的。
董小姐称呼温博士“大爸爸”,这个话在合肥方言里约等于“大伯伯”,也透着叔侄间的亲昵。我们三个人在大柏树附近这家宾馆里的“东园小馆”吃晚饭,董小姐接过“大爸爸”手上点菜的平板电脑。“我没多要,” 她很快看过菜单。“就点了两个菜。”
温博士学问大,管头管脚,身上洋溢着安徽出品的长辈习气,比如一个劲问侄女喜欢吃什么菜,直到听了我提醒,才把菜单交给董小姐自己点。安徽出品的长辈习气里,大包大揽排第一位,瞎操心乱插手排第二位,下雨天打小孩排第三位。
董小姐说她小时候没少挨打,虽然挨打记录小学毕业的时候戛然而止。回想当年,董小姐一脸平淡,说她那些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睬她爸爸。她在北京的堂妹也没少挨这位“大爸爸”的揍。“上了初中就不能打了,” 温博士说,女孩子们开始发育,打不得了。
董小姐上了初中就不再挨打,跟发不发育没关系,而是因为家里一下添了一对双胞胎弟弟,董爸爸顿时忙不过来,由她去了。但是由她去并不包括选择当艺术生。
可以想象其中的周折,直到面前这位年轻人,现在上海一所工科大学的工业设计系大一女生,可以走到这个夜晚,在“大爸爸”的餐桌前,点上一尾大鱼吃。
董爸爸和“大爸爸”这哥俩都是合肥工大的毕业生,在他们上学那会儿,工大本科生还在屯溪路的老校区,男生宿舍那儿还有说是草地其实没几根草的一大块泥巴地,好多工大足球兄弟有过光脚在上面鏖战的经历。董爸爸也不例外。
董爸爸下意识里把董小姐当儿子养了,各种球带她去玩,也不管她乐不乐意。温博士说她懒,不爱动,然而灯光下,董小姐的头发上闪烁旺盛的青春光泽,肤色血色都很棒,带着由内而外的健康。
某理工大的体育选修课程是放在网上的,各种手慢无,董小姐说她们宿舍网速不给力,我猜是她慢半拍,轮到她的只剩篮球了。但是羽毛球班教练答应救她,包给她体育学分。董爸爸还有空管她的时候,带她玩羽毛球,还报过班。她现在是羽毛球班的编外学员。“除了教练,没有谁愿意跟我打。” 其他人还在练怎么握拍呢。
初中以后高度自治给董小姐的大一生涯投下生动的影子。这一会儿功夫,她就聊了四件事。大一当志愿者,把徐汇滨江的西岸艺术空间跑个遍;通过学校社团,差一点就去了贵州山区(当然了贵州哪里不是山)支教,志愿者;去北京看毕业纪念展,不知道还是不是志愿者。去完北京,再去东京玩一下,然后去新泻一个艺术展上面,再当一个星期的志愿者。
签证、机票、旅程、住宿,各种轻松搞定,在“大爸爸”看来这一刻董小姐应该叫淡定姐。
宿舍空调线路暑假不送电,董小姐决定去室友家过夜,搭我的便车。我在后备箱放伞的时候,她已经在后排坐下——她对“大爸爸”同学(油腻大叔)不动声色地给予适当的戒心。
路程很短,只有两公里,董小姐并没有考虑这一记搭便车会不会给这位陌生叔叔增加绕路的麻烦。法国队和西班牙队的比赛刚刚开始,她已经决定不去看今晚的比赛了。“同学家里不方便,” 人情世故也是懂的,主要是“阿根廷队十之八九要回家了。”
董小姐是合肥六中的毕业生,无论这个学校有多好,还是老董家的传统有多深,都不如自由的成长更能成就一个年轻人。“以前我讨厌上海,现在开始喜欢了。” 看着董小姐自信地玩转上海这座大城,还会在更大世界里自由伸展她的触须,这种偶遇让人愉悦、惊讶和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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