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的角落

       五年前的秋天，我在新疆晃荡了一个多月，从最南的喀什到最北的阿勒泰，从中巴口岸到中哈边境，从塔克拉玛干沙漠带着灼烫沙粒的风中走到喀纳斯如落叶般大的雪里，从卡拉库里湖中倒影的慕士塔格峰到富蕴的大朵大朵的云，在喀什穿着拖鞋短裤坐在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广场上吃烤包子到穿着保暖衣冲锋衣半夜吃着烤串啤酒还是冻得直哆嗦的布尔津……但其中一大半的时间，是在阿勒泰。

       开始留意阿勒泰，是从李娟的一本书里——《阿泰勒的角落》：“若无意指认那在伤感中徘徊、欲望中沉浮的生命就是我们本来的生命，那么，总还有别样干净明亮的生命，等着人去认领。风里来雨里去的边疆牧人、随家庭不断迁徙的动荡生涯、离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风沙肆掠的荒漠里喂养的金鱼……这个时代，如果还有一个地方有传说，就是阿勒泰。”

        作者以天然而纯真的笔调描述阿勒泰地区哈萨克族日常生活点滴趣事：做裁缝、可爱的孩子、来来去去的陌生人。她刻画的不是一组有关新疆的异域风情，她刻画的是我们内心的牧歌：白雪和阳光，青草和白桦林，优美、明亮。本应厚重、贫瘠、苍凉的生活，在作者独树一帜、灵光闪闪的笔触下，却焕发出别样的温暖、丰盈与喜悦。养鸡、卖杂货、做裁缝、种葵花、剪羊毛、去森林采木耳，以及哈萨克形形色色有趣的人物……她笔下的人物尽管贫穷，却怀抱善心与向上的快乐。在孤寂中迸发天才的力量，以浑然天成的笔触抒写生之爱恋，是来自阿勒泰的精灵吟唱。我们通过她的眼睛，重见这世界肌肤深处的秘密……

       新疆，是粗粝中藏着一点柔软的诗意，如同粗糙石头内里藏着的美玉。

       秋天，我在喀纳斯和附近的白哈巴村，与北疆最美的季节迎面相逢。那时我一无所有，所到之处总是啃干馕住最便宜的旅店；那时我彻底放空了自己，心，还有头脑，眼睛都是空空的，阿尔泰山区秋天那浩大的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放空自己，放开你的口、眼、鼻、舌，放开你的心，尽情感受吧。那时我就象一块空空的海绵，千疮百孔，贪婪地沉溺在北疆无尽却也短暂的秋天里，每一列山脉、每一条大河，每一片山林，每一个村庄，还有一阵阵秋风、乱云飞渡的天空，在原野尽头升起的巨大明月、黄昏流去的河，清晨遍地的薄霜，让人皮肤绷紧的凛冽空气，所有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与之相见可能就是今生最后的相见，从相见那一刻起，我与它们就开始不断的告别。这是相见的欢喜，更是离愁，因为我知道自己只是过客，只能是过客。

      “都说兔子胆小，可我们所知道的是，兔子其实是勇敢的，它的生命里没有惊恐的内容。无论是沦陷，是被困，还是逃生，或者饥饿、绝境，直到奄奄一息，它始终那么平静淡然。它发抖，挣扎，不是因为害怕，而仅仅是因为它不能明白一些事情而已。”

       我最后想，其实秋天不是秋天，秋天是夏天努力地进行着停止的那段时光吧？夏天是多么的炽热，像野兽一样充满着停不下来的能量，而那盈盈洒洒满目金黄的秋，是理智地将这炽热的能量冷却的季节吧。

       热情之后的思念亦是如此，然而我的心情没能跟上秋天的脚步，及时冷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