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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与复活

诞生与复活

作者: 卖鱼家的少爷 | 来源:发表于2020-03-04 11:59 被阅读0次

    圣子在人间经历了诞生、死亡与复活。叶藏不信教,目前只经历了诞生,而且对于诞生的过程完全没有记忆,也就谈不上有任何体验。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碰巧没有人能陪叶藏过节,他只好一个人活动。定好的行程只有晚上的一场话剧以及默认的睡到中午。午餐是KFC宅急送。这天的人们在为圣子的降临而欢庆。浓浓的节日气氛被他这个圣诞节生日的人占了个便宜。

    人们刚听说叶藏的生日在圣诞节时都会惊讶一下,不过很快就会恢复平静。因为大家都明白,这一天毕竟也是一年365天中的一份子,总会有人在这天诞生。只是两千年前圣子碰巧也生在这天而已。

    在去看话剧之前,叶藏先去书店看了一会儿书,书店在一个商场里。实际上,他原本只是想在商场随便逛逛,没有在任何一家店里久留的打算。

    叶藏和一个背包女孩一起步入了商场。为了实践某些理论以及锻炼一些不必要的技能,再加上此刻漫无目的,他便尾随背包女孩逛了起来。背包女孩先是进了一家零食店,叶藏没有跟进去,只是在店门口不远处站着,装作在等人的样子。理论上他也确实在等背包女孩出来。尽管叶藏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背包女孩,但她出来时并没有注意到叶藏。可能是他的视线太微弱,也可能是他的存在太安静,总之无法让人察觉。

    叶藏跟着背包女孩走了两家店之后,依旧不知道她来商场的目的是什么。叶藏突然觉得背包女孩可能也只是随便逛逛,毕竟她也是孤身一人,不像是有人等她也不像是要等人的样子。想到这里,叶藏就对跟随计划感到索然无味了。于是他决定不再跟着背包女孩向导,而是自己一个人彻底地瞎逛。当他转身去乘自动扶梯的时候,他脑补了背包女孩回头找他的场景。叶藏倚靠着自动扶梯上楼,不知道哪里吹来了一阵风,让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这种感觉与寒冷和疼痛不同,不是因为有强烈的刺激,而是因为他发现有一个东西,实实在在地把风给挡住了。叶藏是从风被挡住的反馈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叶藏带着对风的歉意下了扶梯,书店就突然出现了,就像是有人放在他面前的一样。他的计划也就由随便逛逛改为了先看一会儿书。

    叶藏看了一个从小信教的男孩从否定宗教再到寻求宗教庇护的故事。在书里的那个时代,上帝死了,人们自由且虚无。原本死亡对于一个信徒来说只是无碍于他升去天堂,但在一个神权没落的时代,信徒们活在一片虚无之中,死亡的意义也变成了虚无。男孩因为上帝看不见人们的苦难而否定宗教,但他真正面对虚无侵蚀的时候最终还是选择了宗教的庇护。

    叶藏不确定这个故事的主题思想是什么。在叶藏看来,男孩在与虚无的斗争中越来越孤独,他的亲朋好友都是宗教分子。男孩最终敌不过孤独而向虚无投降。叶藏觉得男孩是心有不甘的,因为男孩说他重新领略宗教的伟大的代价是“失去了自由”。自由曾陪他与虚无并肩作战,当他重新接受宗教,结束孤独的时候,自由也被抛弃了。

    孤独和自由应该是有某种内在联系的。因为孤独即表示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有着绝对的自由。叶藏虽然设想过绝对的自由,但他没想到真的会变成孤身一人在世间。连故乡也没有他的痕迹,在任何地方他都是一个闯入者。即便叶藏可以高傲地宣布:他叶藏不需要任何地方的接纳也能够游历人间,但他心底里还是有一种挫败感,让他感觉孤身一人是有罪的。这种挫败感又会让他更加珍惜自由的轻松感。

    叶藏的一位女性朋友曾经扬言,只要父母过世就去自尽,因为她对活着这件事本身没有兴趣,只是尽到一个子女的责任。叶藏不知道现在她的状况如何,毕业之后就没再联系过了。当时她才不过二十岁,现在她父母应该也还健在。

    坦白讲,叶藏可能对活着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在他身上的话,他可能也不会有任何的遗憾和不甘,但他应该也没有自尽的勇气。既然他有自由的话,就这样每分每秒地享受着自由也不错。

    叶藏简单地吃了晚饭便乘坐地铁去剧院。当时正好是晚高峰,车厢里满是疲惫不堪的工薪族。地铁行使在隧道里发出的轰鸣仿佛是来自生活的咆哮。叶藏有点被吓到,但是这明明应该是对着车厢里的其他人吼的,本该与他无关。可是叶藏环顾四周,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察觉到了这咆哮的存在。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计划,他们飘荡在生活里,只有叶藏游走在生活之外。如此看来,这咆哮极有可能只是是针对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叶藏的面前出现了一位穿着校服戴着白熊头套的女孩,看样子是刚放学的学生。叶藏起先以为白熊女孩戴的是小兔子或是小绵羊头套,因为毛茸茸的白色总是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小白兔或是小绵羊,而且她的书包上还印着美羊羊的图案。但是她戴的却偏偏是白熊头套。这种搭配有点像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熊,背着一个书包,装作是学生崽。另外,那个美羊羊图案让叶藏感觉十分怪异。叶藏发现所有的逻辑在靠近白熊女孩之后都失效了,仿佛她有一个能够吞噬逻辑的黑洞。这个逻辑黑洞的能力可能是来自于白熊女孩的可爱。可爱能够吞噬逻辑然后在幸福白洞里释放出幸福来。光是站在白熊女孩的身后,叶藏就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幸福。然而这样的幸福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在叶藏注意到白熊女孩之后仅仅过了一站,她便下车了,对此,他无能为力。

    随后叶藏想明白那个美羊羊图案的怪异之处了:雌性绵羊是不会长角的。

    幸福的白洞消失之后,叶藏消沉了几分钟,随后一个空座位出现了。但他并不打算坐过去,因为除了眼珠之外的身体部位他动也不想动。可谁知整个车厢里的人除了眼珠和手指也都一动不动。叶藏开始替那个空座位感到尴尬,为了帮它一把,便勉为其难地坐了上去。

    叶藏坐下之后才发现之前在他后面一直站着另一位可爱女孩。那位女孩穿着黑色绒毛的衣服和灰色绒毛的裤子,高高瘦瘦的样子让他联想到了黑天鹅。黑天鹅女孩一直在低头看手机,时不时会对着屏幕露出微笑,偶尔还会抬头看一看路线信息。由于叶藏坐在黑天鹅女孩的斜对面,因此他只能每隔一段时间瞄上一眼,从中获得的幸福感自然就没有白熊女孩的强烈,甚至还有些微弱。造成幸福感微弱的原因可能还来自于他的患得患失。因为白熊女孩离去的方式过于突然,让他一直做着黑天鹅女孩可能会在下一站下车的准备。但同时叶藏也在幻想黑天鹅女孩会和他在同一站下车,甚至会一起走进剧院,更甚至会坐在相邻的座位。

    黑天鹅女孩让叶藏想起了昨天梦境的内容。在梦中,叶藏参加了一对陌生人的婚礼,宾客们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有一个伴娘在低头玩手机,状态和黑天鹅女孩十分相似。婚礼进行到一半新娘就不行了,毫无征兆地躺在了红色的棺材里。在场的似乎只有叶藏是外人,也只有他对此有一点点吃惊。叶藏本来应该是很惊讶的,但是淡定的环境让他本能地有些抑制,以防看起来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大家依旧给新人送上祝福,书法家给他们写下了“情比金坚”四个大字。叶藏又觉得有点奇怪了,但他在梦境中从来不会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他盯着这四个大字直到梦境与现实交接,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字就没了。

    地铁每驶过一站,叶藏对黑天鹅女孩的幻想就更加期待一分。当叶藏最终到站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黑天鹅女孩。黑天鹅女孩看了看路线信息便收起了手机。叶藏感到一阵呼吸急促,有点像在开奖一样的感觉。名为“究竟能走多远”的大奖,叶藏已经中了前两个号码,他和黑天鹅女孩居然真能在同一个出站口一起出了地铁站。但是叶藏有点得意忘形地破坏了追随原则,先上了出站的电梯。正当他对更进一步的同行充满期待,往剧院方向走去的时候,黑天鹅女孩就不见了。好像是消失在了广场零星的人群中。叶藏感觉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和他的心理建设博弈,证明他的命运掌握在它的手里。

    叶藏确认了黑天鹅女孩是真的不见了。他有点意识到,黑天鹅女孩,连同白熊女孩,可能就此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如果不去细细假设一件事情究竟还能再发生多少次的话,这件事情就会有一种看似无穷无尽的气质。以至于突然发现这件事在未来只会发生有限次的时候,会让人有种大吃一惊的感觉。叶藏只是考虑了一会儿再次相遇的现实可能性,就发现了这个有限次很可能是0次的残酷现实。一会儿是一个很不确定的描述,准确地讲,他只考虑了一秒钟。但如此显而易见的结论在他去考虑之前还在试图迷惑他的心智。

    突然消失的关注点让叶藏再一次感受到了孤身一人的自由以及盛极而衰的浪漫。从剧院进场直到话剧开始,叶藏反复考虑着古代香蕉的舞蹈,系着圣遗物头巾的卤蛋,以及原始和无意识的自由。

    话剧的内容和宗教也有很大的关系,男主专研神学而无法彻悟,于是在复活节和魔鬼签约,抛弃神性,沉沦享乐,却在生命的最后又重拾了旧日的信仰。男主的神性在复活节死了,而在他濒死之时又复活了。让叶藏感到有些不解的是为什么男主的神性一旦复活大家便自然地感觉这是一个高尚的人,他过去的罪恶就不必被纠结,甚至成为了他的可怜之处。想了几分钟之后,叶藏发现他想得太远了,远到当下的意志是面向未来还是面向历史的道路之争。简单点想,他觉得,可能这就是复活的魔力。复活便可以否定死亡时所发生的一切。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圣人是可以复活的。经历过复活便可超凡脱俗。

    散场之后,叶藏走在雨后的广场上,迎面吹来湿漉漉的风让他持续地感受着自己的存在。通常,一个人的存在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它有为了家人、朋友和集体的部分。人们会从别人的反馈中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自叶藏诞生开始,他便一直存在着。但不久前,他的存在中不属于他的部分没有了反馈,从此生活碰起来就像是一片虚无。周围的人都在互相攀谈,反馈着彼此的存在。叶藏只能从风中关注着自己的存在。

    这天宗教故事的内容似乎有某种一致性。都是一个从扬弃到肯定的过程。经历过扬弃的肯定仿佛有一种让人感到坚不可摧的力量,人们乐于赞颂它。叶藏觉得复活魔力的源泉也是来源于此,放弃不老不死才能死后苏生。圣子舍生取义才有再临神迹,而后天下布道。

    从扬弃到肯定的过程,其实是两次肯定和两次扬弃。第一次的肯定发生在扬弃之前,这种肯定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状态,直到因为各种原因而被扬弃。但扬弃之后却又陷入了迷茫。经历过了扬弃之后,第二次的肯定就会坚定很多。而第二次肯定本身也是第二次扬弃,是扬弃了第一次扬弃的扬弃。如此反复之后,理所当然和迷茫都不见了,原本正负选项的模糊地带也不复存在了。合为一体的第二次扬弃与肯定把矛盾撕裂开来,让人能明显地感受到区别。意义被区隔开了,虚无也就此消散。

    不过叶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扬弃了,因为他只有丢弃不了的自由。但是转念一想,他也算扬弃了生活,至少是积极生活的态度。如果向他这样没什么求生欲的人,他的存在又成了绝对的自由,是不是就意味着当他溺水或遭遇险情的时候,可以从容地放弃挣扎,平静地接受死亡。因为他不必为了某人或某事而必须存在于这世间。何况叶藏还有一点高傲的尊严,不愿意一边放弃生活,一边又放任求生的本能领着他挣扎。

    关于和命运的抗争叶藏也有不同的看法。人们认为和命运抗争很伟大可能是一种自我陶醉,因为对面有可能只是随便玩玩,而抗争之人却拼尽全力,这是一种被消遣的丑态。抗争之人拼了命,终于搏得了命运一笑。叶藏宁愿选择逆来顺受不抗争,这样不仅不会输,还能从避免被消遣中保有尊严。此外他还可以摆出藐视命运的心态,以防被命运误解他是在投降。这样一来命运不仅无法从打击他获得快感,还只能对他的藐视姿态恨得牙痒痒而毫无办法。

    这一招确实有点狠,前提是命运和人一样拥有情感并且终日整人取乐。但是命运究竟存不存在还不能说清。或许命运只是存在于人的情绪里,因为人只有在高兴或者难过的时候才会想到命运。那样的话,也就难怪人在命运面前会无法避免地变得愚蠢。

    而且不管命运如何,叶藏迟早都会死。他现在就没有生活的意思了,只是已经扬弃了生命的他,还缺少了死亡的仪式。叶藏也可以算是经历过了没有记忆的诞生和没有仪式的死亡。也许大多数人对存在和活着感到理所当然的原因是他们对自己的诞生都没有记忆,那么叶藏对自己活着还感到迷茫的原因也许就是他的死亡还没有仪式。

    但这些只是叶藏进行的瞎想论证,并没有经过真实情况的检验。对于叶藏来说,真实是很重要的,因为只有真实才能脱离虚无。如果有任何东西在叶藏这里没有检验它的真实性,那它很快就会被虚无所包围。

    叶藏想要进行真实性检验,为此他需要一次真真正正的遇险。这样,他便能在生死交错之间找到答案,自由的他到底能不能坦然地接受死亡。假如他能够坦然接受,他便成功地补办了他死亡的仪式。假如,万一他拒绝了死亡的来临,那还得看他挣扎的水平。倘若他求生成功,他便触发了扬弃-肯定规律,从此得以复活,也许能够开始积极生活。即便他求生失败了,在外界看来这也只是一场意外事故,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也就没有人会被他的思想所荼毒。

    第二天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真实性检验计划,他打算到各地进行各种冒险活动来遇上险情。准备了三个月之后,叶藏终于要开始首次冒险了。

    这个计划对他来说简直非常完美,不管是命运还是上帝都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不幸的是这个计划才刚刚开始就宣告失败了。因为在第一次冒险出发前,他碰巧参加了一个线下的探险交流会,在那里他再次遇上了黑天鹅女孩。

    此后他便失去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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