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送靠着舟,嘴边叼着一根酢浆草,好像只有酸味才能迎合他当下的心情。舟在河中没有方向的飘荡,毛茸茸的芦苇轻轻抚过他黝黑的脖子上,令他打战。他还是不禁想起那只在水边的小兽。
他见多了那些擦粉吸烟的浪荡妇,只有每次经过那个小渡口,才能让他蒙着死水的心又雀跃起来。她健康,活泼,是他在那片血肉相融的茶峒中第二欢喜的了。
他用桨撑了下水底的泥,船突然向前划了好几米远,把他的心神又收敛了一些。他不知道何时喜欢上的翠翠,惊喜的是,那次她的凝视,是他心里又笃定几分——她或许是心悦于他的。傩送要娶翠翠的念头,一直存在心里很久很久了。这片使人倾慕爱恋得无法自拔的桃花源,也应当配得上一段纯粹得只有双方欢喜而不蕴含着其他物质上的欲望的爱恋。父亲是茶峒里的富户,那座父亲惦念着的磨坊,无疑是傩送最厌恶又矛盾的东西。只是那一次的凝视、别人传的关于老祖父欣赏之类的话,则是他维持着这个念头的定心针。
他自己爱上的女子,怎么偏偏不是那个带着磨坊陪嫁过来的姑娘?
不!他怎么会有这种不应该有的想法?
他用手指顺了顺皱起的眉,手指的厚茧擦得他再度把飞远的心思又扯回来。猛地扒开密密麻麻的芦苇,那街边的老妈妈卖的布变了颜色——又熟悉却又陌生的花青色布,不正是茶峒女人们心心念念的物件儿?
他才想起,家中的父亲还坐着,也许在吩咐家丁明天的安排,也许也就这样一个人单单坐着,嘬口茶,想着前不久没了的哥儿。
他才想起,只剩下他能接过这个家,它积攒父亲多年的心血——还有那么多不该出现在这里钱币,但这也是父亲追求的,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发作而内心毫无动静,他做不到,不是吗?边城,还是得花,花够这么多了,也才有了这么多年的美满日子。
他还是回去了。慢慢调转船头,河很窄,可花费了傩送好大的劲。等他终于把船头朝向自己的家时,他几乎瘫倒在布包袱上。
泪水和汗在不断的流啊......打湿傩送的衣襟。他知道,回到那个地方,他还是众人口中的那个青年才俊,有足够的力气干活、挨得了苦、对未来的日子总有好的设想,毕竟是父亲一手锻炼大的。只是,他再担当不起勇敢的称谓,往后,永远还是有一扇门为他半掩着,他不敢踏进去,也没有其它东西赋予他踏进去的权利和希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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