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班主任那几年,每天早上爬起来骑车滚到学校的时候天都没亮透,路过增埗公园那排灌木时,脸上还能兜上几条蜘蛛网,怪不好意思的,蜘蛛辛苦织网是来捕食的,却被我的脸带走了。
得各方饶恕今年“卸任”,得以每天天亮透了慢慢步行去学校,还可以沿着西湾路蹭蹭朝阳,赏赏晨间广州的繁华。
沿着马路行走于是看到很多行色匆匆打扮奇异的人。比如穿健美裤尖皮鞋烫头的男子或者剃了寸头衬衣牛仔的女子,还有倚着三轮穿着阿迪达斯的民工和用苹果7谈着生意蓬头垢面的商人。我突然想起“中间状态”这个词语。
随着社会容纳度的增强、审美形态的多元化、意识理论的丰富,出现很多模糊状的中间态。“男人”的对立面不再是“女人”,这中间还隔着“娘炮”和“女汉子”。“男(女)朋友”和“普通朋友”之间还隔着“备胎”这种东西。
一次听一个心理系老师讲课说“满意”的对立面不是“不满意”,中间还隔着“没有满意”和“没有不满意”,后来知道这个是心理学中的“双因素理论”,用来做员工激励的。以次类推,有教育工作者又提出德育分层,说不要要求一个落后的学生一下子从“卑鄙”直接到“高尚”,要逐步经历“不卑鄙”“不高尚”的中间过程循序渐进。
ZDL于江汉平原在物理中固态和气态之间隔着液态,话说,温柔似水(液)、自由随风(气)、坚硬如铁(固),液态常常是我们推崇的处世风格,所谓“上善若水”有原则但也谦虚能变通;导体和绝缘体之间隔着半导体,而正是半导体开创了互联网的时代;关于光本质的学说,十七世纪以来一直存在着以惠更斯为代表的“波动说”和以牛顿为代表的“微粒说”的争论,互不相让,而二十世纪初的爱因斯坦认为光既是微粒又是波,是波与粒子的对立统一。恩格斯把对立面之间趋于相互调解,互相融合的阶段称为中间状态。他说:“辩证法不知道什么是绝对分明的和固定不变的界限,它使固定的形而上学的差异相互过渡,除了‘非此即彼!’又在适当的地方承认‘亦此亦彼!’,并且使对立互为中介。” 他还说:“Hard and fast lines 是和进化不相容的……一切差异都在中间阶段融合,一切对立都经过中间环节而相互过渡。”
之所以对“中间状态”这么感触大概因为我是个极端的人,生活中有很多执念,心理学上叫强迫症。比如,少年时期迷上缝纫机,把家里能拆的布全拆了,没日没夜坐在那里踩,做各种没用的小玩意儿,直到没什么可拆为止;初中时迷上写小说,写过一个2万多字的,被父亲扔到灶膛烧了才作罢;大学时无意间看了一本莫言的《十三步》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四处去找他的书几乎看完全部,看完觉得太沉重需要洗脑洗眼又去找徐志摩的诗和泰戈尔的飞鸟集,空洞了又折回来看其他先锋派的小说,在狂野和清新之间的来回奔波令我的“高等数学”和“量子物理”都学得不好,因为我总是假装去图书馆写作业却溜去了阅览室;初入社会嫉恶如仇到极点,不分时间场合进行批判,最终使自己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异类;一直爱吃细米粉,只要发现一家店卖这个必定天天去,直到吃出一根头发为止;太久不联系的人会删除联系方式;坏的东西会第一时间修好要么毁掉(刚刚我花一个多钟修我的小缝纫机,没修好,然后大卸八块扔进了垃圾桶)悬而未决于我是一种折磨...........
ZDL江汉平原太长的岁月里我的意识中没有“中间状态”,不懂得延迟享受、抓住重点、搁置争议、储备资源、等待时机。在我的世界里,所有的事情都只有两面,要么壮烈地活要么死。
其实吧,生活她老人家给过我教训了,也给了我经验。除了两端,我们更多时候在中间。在各种端点的撕扯中我们必须说服自己安之若泰地游离在“中间”,不要强求、默默做事、静静观望、等待一切水到渠成地发生。
“极高明而到中庸”,骑墙居中,亦此亦彼,不偏不倚,这也是生活中难得的糊涂和模糊艺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时过分清醒、精明,凡事刨根问底,明察秋毫未必见得是好事。太过执拗刻意的人生未必成功、也未必幸福。
中间状态(2017年2月23日 修订 广州 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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