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选择

在微博热门看到2起自杀事件，2月19日，华东师范大学的教师江绪林留下遗书自杀身亡；2月25日，西安中学曾出版过两本史学专著的高三学生林嘉文留下遗书自杀身亡。自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主动选择死亡。某期《奇葩说》的辩题是选择自己爱的人还是爱自己的人，高晓松说，我们的人生好像有许多选择的自由，我们有那么多选择吗？90%的事情不能任由自己选择，我们最能选择的是去爱一个自己爱的人，人生只有一次，一定要去追求自己的爱。按照这样的逻辑，主动放弃生命或许也算是我们人生中一项能单凭个人意志决定的选择。

在现代社会里，涉及自杀事件，媒体的报道及网络的大批评论必定会谈到抑郁和孤独，这个人抑郁，这个人孤独，所以她/他自杀了。我只在网上简单看过一些关于抑郁的内容，对抑郁的认识停留在皮毛阶段。至于孤独，蒋勋《孤独六讲》讲了情欲孤独、语言孤独、革命孤独、暴力孤独、思维孤独、伦理孤独，可见人的日常生活版块原本就隐藏着孤独，不是哪一个人所独有的特质。若按人生的本质即孤独一类的定义，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一生与孤独无法分离，就像人的身体，骨肉相连才形成一个人。

我试着以一个普通人一个小人物的生活感受来浅薄猜想一个内心被抑郁和孤独全盘占据的人，皮囊掩盖下必然是一股巨大无比的痛苦和绝望。这股负能量像长在身体内的一株嗜血的藤蔓，根茎在体内吸食血液疯狂滋长，伸延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超乎常人能承受的负能量包裹之中，看人看事看人生变得空前清明透彻，就像终于从一场恶梦中挣脱醒来，就像眼前的雾霭突然散无踪迹，就像拧巴许久的死结自动解开了，所有的事情因果澄清如镜一窥到底，人生的一切遭遇从怨愤转至明朗，突如其来的顿悟使痛苦的根源微不足道，绝望转向希望，好似人将死去前的回光返照。

这仅仅是一次浅薄的猜想，我们都知道，一个人很难真正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感受，感同身受几乎是不存在的一码事。翻看一些自杀案例，发现一个小问题，这部分人的情感需求得不到满足，是致成抑郁和孤独的成因之一。每个人都渴望被爱、被关注、被理解、被需要，什么都没有则带来了精神痛苦。可一个哲学博士、一个极具历史研究天赋的高中生，长期畅游在哲人、古人的思想汪洋之中，以古推今，难道没把未来的预见、人性的需求、人生的意义来回想个通透，想必是有的。所以，过多地去评判他们，好像是在放大自己的无知。

和菜头在《中人之难》中提到，天才和笨蛋都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具备中人之资，这些中人做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维持着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转。我相信95%的人在自己经历的岁月里都会出现痛苦和绝望的时刻，有些旁人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却是我们的心结，我常常跟我妹妹说，我们要一起面对我们的过去、当下和未来。因为一个人享受快乐太孤单，一个人面对世间的力量太单薄。

当然，我们的负面情绪相比选择自杀的人的要弱小得多，横跨两者之间的是一只大象和一只蚂蚁的差距。虽然住在我们内心的怪物形状不一样大小不一样，但我们最直接感受到的一种情绪：不开心。学业工作付出努力得不到相应的回报，我们不开心；被同窗好友疏远或欺骗，我们不开心；到了适婚年龄没有对象被催婚，我们不开心；年纪越来越大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我们不开心；不开心时找不到人谈心，我们不开心。能惹人不开心的事情罗列起来多如牛毛，生活中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

开心的事情有没有？看了一场好看的电影，我们很开心；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我们很开心；偶尔获得别人的一句肯定，我们很开心；出门在外得到陌生人的帮助，我们很开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了别人，我们很开心。开心的事情就像不开心的事情一样罗列起来多如牛毛，生活中开心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也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就是我们暂且看到的人生，有欢喜有悲伤，有希望有失望，有好运有霉运，有福音有祸难，在这之间，许多事情说放下也就放下，说放不下也就放不下。我记得数年前，我们家遭遇一场变故，这场变故中，最受伤害的是我妈妈，我爸爸通常扮演的角色是躲避起来等待被推到战火前方的妈妈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毕。我和我妹妹陪伴妈妈的身边，有一天晚上，我妹妹发现我不见了，她害怕极了，连夜找我，还和邻居一起到附近的河塘仔细找了一遍，她觉得我可能会干出傻事来。其实，我是心情差到极点，在街上瞎走而已。像我这种胆小且懦弱的人，倒不会自动选择放弃生命。也许是因为我隐隐约约认为我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连生命都没有了，我还怎么去触及人生的可能。况且，我始终觉得死亡的方式太难选择，有些方式人死后面目可憎，有些方式人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肉体遭受剧痛，我理想的肉体不受痛苦面目保持完整的死亡方式，比如像平常生病吃药一样，吃完药在睡着中平静死去，我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方式。

阻拦一个人选择死亡的理由很多，余下人生的可能，尚未了了的心愿，对尘世生活的眷恋，对自己生命的珍惜。《泰坦尼克号》重新上映那一年，露丝和杰克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离别那一幕，我坐在影院哭到停不下来，那一刻，我不是为他们俩之间的爱情感动，我是想到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妈妈和我妹妹了，伤心悲痛。想来想去，也只有在生重病需要花耗巨资才能将生命维持多些时日的情况下会选择自我了断不拖累家人。

我一直认为，选择死亡的人比活着的人更有勇气。看似切断与世间的关联，一了百了，无需再承受世人苦扰世间纷扰，但也永别了余生存有的诸多美好。逃避痛苦是人的本能，拒绝美好需要一定的意志和决心。选择痛快死去还是苟且活着是个人的生存权利，她/他有权选择任何一项，选择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合法且不伤害他人的选择），只是将人生的道路引向不同的方向。

无论选择是向前或是退后，都得慎重思虑才不枉此生。但我觉得把这世界看得明明白白之余活得糊涂些，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