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里的村庄

作者: 柒月安然 | 来源:发表于2019-09-29 08:53 被阅读0次

    天气很好,同行的小李便提出要带我去村子里转转。在城市呆得久了,总觉得城市市侩,少了一些淳朴味,老想着来乡下沾沾地气,如今有人当导游,我当然满怀欣喜地同意了。

    不得不说,现在新农村发展真是不错,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小洋楼”,不过说是小洋楼,但总看着不像是西式的,当然也不会是中式的,仔细瞧着想应是“西洋本土化”。

    树上的麻雀叫得正开心,好不热闹,我微微闭上了眼睛,沐浴着阳光,听着鸟鸣,好不惬意啊。

    正走着,就看见了许多炮仗盒子整齐地堆在一处新房的墙根,觉得有些突兀,便开口问小李:“这家刚办了酒?”

    小李见我看着那几个炮仗盒子,便开口说:“哦,这个啊,他家刚盖了新房,请了村子里的人吃饭。”顿了顿,他又笑了:“你还别说,这家人搁以前可紧巴的很,如今盖了房,倒也阔绰起来了,摆了桌,请了客,别人再称一句‘老板’,倒也扬眉吐气了。”

    我想了想,也跟着笑了。

    继续往前走,到了村子的桥边,那儿也有几个炮仗盒子,只是零星地堆着。

    见我还一直盯着,小李便说:“那几个也是哪户人家的哩!”

    “放炮都到这儿了?”我有些惊讶,想着那户人家确实是阔绰。

    只见小李摆了摆手,说:“那是屋里的老人没了,出丧放的炮。”

    “刚去世不久吗?”

    “房子盖好前走的,八十二岁了。”

    “哦!算长寿了,倒是喜丧。”

    “喜丧?”小李故作神秘,又有些嘲弄的样子:“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喜丧!”

    我听这句话似有言外之意,便继续追问。

    “他家的事,别人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小李眼睛冒着狡黠的光,嘴里的话像竹筒倒豆子,一点儿也不藏着捏着。

    老太太家有三个儿子,在老太太八十岁那年开始开始轮流照顾。本来呢,老人拿着政府补贴,儿子儿媳也就送送饭,倒也一直相安无事。可自从去年老太太走不动道了,躺床上了,几个儿子媳妇态度可就变了。那老太太就像个烫手的山芋,被推来推去的,也就没几天,老太太就走了。

    农村早上的池塘边,是老婆媳妇约定俗成拉家常的地方,大家都说些“李家长,王家短”的话,一个个都活像个中央情报员。

    李婶蹲在塘沿,拿着木条打衣服,“啪嗒啪嗒”的声音在池塘的周围此起彼伏,忽然她手中的棍子停了下来,推了推旁边的婆婆问:“老姐,你听到没?”那婆婆瞅了眼那老太太的老屋,只听里面传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男的不耐烦地端了碗白饭走了进去。李婶瘪了一下嘴,有些不满:“这饭干巴巴的,老太太哪咽的下去啊!”

    “唉,这老二是要送老婶子走啊。”婆婆叹了口气望向那个黑漆漆的窗。

    老二似乎是放下了饭就出来了,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要老太太自己吃啊,这老二……”李婶有些忿忿不平地说,眼睛又看着满是波澜的水面好一会儿,才叹出了一口气,接着举起洗衣棍,又敲起了衣服。

    “老三进去了,手上好像还拎着一碗馄饨。”婆婆还看着那间屋子,李婶又停下了手里的活,也看了过去,喃喃地说:“这老三倒……”

    话还没说完,老三很快又出来了,顺势走进了老二的房。只听兄弟俩争了几句,老三又愤愤地走了。老二出来了,面色铁青地进了老太太的房。李婶和婆婆皱着眉,为老太太捏了一把汗。

    塘边的老婆媳妇洗完衣服渐渐散了,只有李婶俩还漫不经心敲着木棍。

    “妈她死了,她她她,她死了……”老二惊慌地跑了出来,像是丢了魂。

    李婶和婆婆一惊,顾不得衣服还在塘边堆着,起身就跑了过去,只见屋里馄饨散了一地,那老太太就直挺挺地躺着,闭了眼。

    “哎哟,我这老姐姐苦啊。”李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看着像是噎着了,我看看。”婆婆是个经验人,连忙扶起了老太太,抚着她的背。李婶也倒了杯茶水,见老太太呼出了气,就上去让她抿了一口水。

    “老婶子呼不出气,要靠着枕头才行。”婆婆曾经照顾过人,这方面自然是知道的。

    两人刚松了一口气,三个儿子就急匆匆地进来了。

    “这不还没死吗,老二,你也真是的。”老大开口了,老二本就阴郁的脸上又多了一层阴霾。

    李婶和婆婆难免有些尴尬,就打了声招呼退了出去。

    婆婆对李婶说:“老婶子今天怕是要走了。”李婶一惊,回头望了一眼那黑漆漆的窗。

    老太太死了,中午发的丧。李婶过去帮忙,走进里屋看见枕头不见了,老太太歪着头,闭着眼,直挺挺地躺着,像一块烂木头。

    小李讲到这里,打趣说:“看来活得长也未必是件美事,我要是老了躺床了,倒还不如早点死,这样大家都谁也不烦着谁!”

    我有些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小李又说:“你说这人,到底是为自己活啊,稍稍碰到了自己的利益,都变得面红耳赤的,哪怕是自己的老爹老娘,都不行!”

    见我没搭腔,小李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这种人,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无牵无挂,没心没肺,活得倒也自在!”

    “那他们不孤独吗?要是我,没人记挂我,我也不记挂谁,我想我会很落寞的。”我苦笑,心里想着自己的老婆和老娘。

    “不会,他们大多不相信亲情,他们相信的是钱和权力,他们相信钱会给他们带来他们想要的一切。”

    “可若子孙满堂,他们不开心吗?”我忙追问,小李不紧不慢地说:“开心,当然开心!因为这些在他们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不做才是不正常!”

    “所以……”我有点支支吾吾,小李接过话茬说:“所以,他们不是真正在乎儿子女儿到底愿不愿意,而是大家都娶了嫁了,自己要和村子里的人一样,才会开心,才会有脸面。要是结婚遇到个‘贵人’,那就更有脸面了。在农村,有脸面,长脸面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我有些愣住了,又看了他一眼,只得干干地笑,想着也不知道要说些啥,只得说:“村子发展真好,风景也好,就是这麻雀‘叽叽喳喳’的,吵了些。”小李也笑了。正想着要说些告辞的话,领导催我回去的电话来了,我就顺势和小李告了别。

    我紧了紧衣服,天有些冷了,远处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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