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时我就觉得,你是个奇怪的人。”
“从最开始的那天,我在思索,我们是否熟识,甚至当你带着异样的微笑,准备付之一炬时,我都没有任何反应,连身体的本能也丧失了……”我开始下意识的躲避他的目光——倒地,声响,从身体下蔓延的血迹好似也跨越时空蔓延进了地下室的黑暗之中。
“咦?”他却带着比我的话语更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是弥渡同学,对吧?”他没有追究那些话语中难以捉摸的经历,也没有直接否认,而是着重强调了‘’弥渡‘’二字。
我没有回答,想要径直离开。
一只手却覆上了肩,犹如一卷枯叶,被寒意冰冻落下,阻断了我奔跑的道路,只剩脚步的回音在廊道的阴影里挣扎。
“弥渡同学!你先等等!”
我的影子被突如其来的手扭转了方向,却也如逆转之前一般,并未有任何波动。
“那个……我应该……怎么说。”
“你要喝水吗?”
“你就要说这个?”我瞬间眉头紧皱。
“啊啊不是的,当然不是的!”
“虽然不知道弥渡同学说的是哪一位奇怪的人!”
“但是……我啊啊……对不起………”
”我…我…我我我是来向你告白的啊!!!”
“哈?”[啊……这是……]
[什么鬼啊!!!!]
“这张纸上的内容,不是你写的?”我从口袋里摸索着那一团纸,纸已经被揉攥的不成正形,手感很扎碎,很容易找出。
展开后,字与字之间出现了浅暗的沟壑,这些褶皱像历经过很多年代的花纹,在不太亮堂的暗光下,他们组成了一座一座墨色的山丘,遮掩住了支离破碎的几个字。
他用左手接过了纸张,小心地扬起右手,抚平了纸张,又凑近仰观俯察了一番,露出惊错的神情。
“是写过……”
“可是……我写的纸条的内容并不是这样的啊。”
“什么意思?”我紧盯着他。
[不,那天跳楼的就是他。]
[就算那是一场梦……]
可他的眼睛,他的脸,他那如扶桑般绝望的神情,已经紧紧缠绕进我的骨缝之间,叫人一生都会为他的死去悔过。
他一定是坚决赴死的,也一定是故意葬身在我的面前。
甚至我们并不相识。
“我写的就是……就是……向你倾诉的爱语之类……”他悄声地摆道。
“可是……我们认识吗?”我拗过头来,僵硬而又颤抖地笑着。
“可以说是非常的认识啦!”
[不是我说,单方面的认识真的算认识吗!!]
“但我还答不上来你叫什么。”
我开始留心端量着他——下沉的眼眸也逐渐向上攀升,他身上的蓝白的色块才终于清晰。可明明是柏油路都要为之汗颜的天气,以及人人惧怕,向往阴影与凉气的季节,他却仿佛被搁置在了时空中。
“而且,我们也只是‘初次’见面吧。”
“这个算是真的(//∇//),不过小麻豆同学问这个是想要天天见面吗?!”他的语气显得更加兴奋了。
[小麻豆又是哪来的称号啊喂!]
“并不是。”我冷冷地回答道。
“啊~那可真令人难过!”
[不懂你在难过些什么。]
“咳咳咳!”我清了下嗓子。
“说实话,你不热吗?”
“咦?”他歪了歪头。
[这么大热天还穿着这么厚的长袖外套,真是难以……想象。]
“这不重要。”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跳楼的事情?]
“总之,你的告白。”
“成功啦?”他满脸欣喜地看着我。
“恕我拒绝。”我转过身,向走廊的更深处走去,那里没有灯光,沿边教室封闭的门却留下了一截截属于自己的影子,他们永驻在这里,依次排列在毫无光色的地面上,仿佛在迎接着我的身影。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此时身后传来了他的呐喊声。
[不用考虑了!不用考虑了!!真的不用考虑了!!你能不能闭嘴啊,知不知道现在别人还在午睡啊!]
[而且你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表白真的很突兀吗!!]
于是我没有再回头,而是低头走着,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在我面前慢慢拉长,直至消失的前一刻,与另一个更加细长的影子相融。
我亲眼看见背后的影子好像从袖子中晃出了些什么。
那会是什么呢?
或许是甜蜜的糖果,作为一种挽留的手段,算是必要的吧?也可能是装着情书的信笺,甜腻的花朵,冻人的冰棒……但此时我更希望是一只蝴蝶,让它的翅膀震颤,鳞粉飘落,如光一般将这地下室照亮——只需要星星点点的光,把身后影子的生命延长,让我在黑暗中也能知晓他的举动。
可影子就此沉默,没有了声响。
[不对,也有可能是一些……尖锐而又美丽的东……西?]
不知为何,我感觉到了恐慌,开始飞快地跑了起来,可越往外跑,却越没有光亮,连影子都见不着。
[不会吧,不会吧,这不会真的是什么“爱而不得就毁掉”的夸张情节吧!]
此时,一个与他完全不同的轻柔的声音出现在了耳边。
[啊怎么办,怎么办,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啊!!等等。前面拐角处,那里好像有门,开门后上了左手边的楼梯就到教学楼第一层了。]
[但这不重要啊!!]
[我怎么感觉……呼……呼]
[这……比八百米还累呢……]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大哥您不累吗?要不喝点水?]
[不是我怎么还有闲空管别人啊]
[别在这时候给我分心绊倒了啊!]
[ 向前冲啊!]
“但现在的你怎么也不会想得到。”
[怎么您在别人死前还有空给人总结死因的啊!要不等我跑出去就给您买瓶水!您先消停一会儿好吗!!!]
[这么不给人面子的吗我说?怎么还越跑越快了啊!]
[那可不行,我肯定不能如了您的愿了。这不得向前冲!!给爷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将成为你。”
[啊……终于……快……]
[逃出去了……吗]
[中考后的辣条!中考后的大餐!中考后的无花果丝!中考后的猴王丹!我来……]
“致命的弱点。”
[…………]
倒地,声响,血迹蔓延。
戏剧般的生命就此退场,这就是最后的瞬间。
“好!不错!”
“就……样,收……蹬夹,那些个……都给……牢……啊!”就像溺水之人浮出了水面一般旷若发蒙——首先声音开始清晰,一阵一阵的水花声轮回反复的回荡,制造出了另一种喧嚣。而后,鲜明而又冰冷的气味在身前涌动,我的知觉慢慢恢复,接触到的光滑物体还泛着些许温热。接着,我的眼睛开始探索世界,四处张望着一切。
“我报口令,你们做啊!收! 翻! 蹬! 夹! 收! 翻 ! 蹬! 夹! 收! 翻 ! 蹬! 夹!注意脚勾牢啊!”
旁边一横溜的人,穿着泳衣,正在做着各不异同的蛙泳的动作。
“喂!那个女生!东张西望的做什么呢?”最开始出现的声音逐渐清晰,越来越近,好像是什么人正在朝着我的方向走去。
“哎呦!”我被这突然涌入的声音吓了一招,身体忽的一抖。
“动作做起来啊!愣着能会游泳是吧?”却是还没反应过来,大腿也遭了一击。
[这里竟然是游泳馆?]
“听到没啊你!”又是一阵怒吼,我赶忙做起动作来。
[游泳馆……游泳课?这是7月13号的早上?]
“好!现在都下水去练!”
[真奇怪,我好像……对这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与恐惧。]
[我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
水漫过胸脯,一种熟悉的窒息感围绕在四周,抓着旁边的栏杆,我似浮似沉,好不漶漫。
[我有一种直觉,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会再次发生。]我将头埋入水中,听着混沌不清的指令声,让腿漂浮在水上,思绪则沉入水中。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有一个赌注。比如说,游泳课结束的时候,我的头发一定是半吹干的。]
[可是……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太主观了吗?你甚至可以有意识的控制这种事情的发生。]
[你说得对,但别人的行为就不一样了。让我想想……]
[没有记错的话,这节课课后的更衣室里面应该有人丢了【泳镜】,但只是听到有人惊呼着“我的泳镜怎么没了!”之类的。]
[因为要换衣服,我当时还没有戴着眼镜,所以对丢泳镜的同学都不认识具体面貌……这个应该可以吧。]
一声尖锐的嘶鸣后,水中开始荡着一层又一层模糊的人声。
“吹哨子了?”“啊对,难不成下课了?”“啥难不成啊,就是下课了!”
我一下子就从水中钻出来,随着一排的人一起,一浮一沉地往前走,像被赶的鸭子一般爬上了水梯,身体的发颤被周围闷湿的热气缓和了,每一次的摇晃都伴着耳中水的混响与脚落在瓷砖上的谨慎的声音。
现在就是揭露真相的时刻了。
“找拖鞋~找拖鞋~我的拖鞋……我的拖鞋……在~在……在这!”
[心里莫名有点不为人知的兴奋呢❤️]
淌过更衣室前的的消毒池,掀开布帘,拖着吸足了够沉重的水的泳衣,我摸索着进了更衣室,一进来就听见亟亟地人声。
“快去抢位置啊。”
“厕所里不已经满了吗?”
“你来的时候是去厕所换的?淋浴的那个地方也好换,出来这么晚,还要排队嘞。”
我打开换衣间的柜门,缓慢地拿起衣物,把泳帽一股脑地塞进袋子,朝里面看时,却愣了一遭。
[我这次上课居然没有戴泳镜?]
“哎呀!我的【泳镜】呢?怎么没了啊?”
这时,一个尖锐带着郁蒸的混响的女声终于传了出来。此时换衣间中还有其余的喧豗,也与这声音别无二致,本是泛常的事,我却听到后心中一紧,而后身体也跟着抖了一抖。
[好突然啊,不管了!我不做人了!]
我手中的袋子被不迭地搓弄着,摩擦出独属于塑料袋的扎人的哀嚎。
[不……先冷静下来……现在应该先把衣服换了。]
“不知道啊,是被谁拿了吗?”另一个角落里响起了答复。
“真倒霉,偷泳镜的人没妈死全家!”
[可是我记得她的【泳镜】好像不是被人偷的啊?]
本想马上移步淋浴室的心又被这廖廖的端绪给驻留了。
“就是就是!自己没有还要偷别人的!”
“不行不行,这么死热死热的天气,遭这么一出,我的内火都要攻心了!哎呦喂,你看见没?我眼里已经开始有一抹黑了,这不来根冰棍解解气都不合理,要不我请你?”
“好呀好呀,那走?”
[………………]地铁,老人,手机。
[不是我说,偷泳镜和吃冰棍有半点关联吗?]
“得了,再呆着也没冰棍吃,还是快点把衣服换掉吧。”我囔囔着。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吹风机,吹风机,吹风机,吹风机,吹风机,吹风机……我的脑子,我的头发,充斥着吹风机所带来的温热的风和对自由的向往,那味道如同来自东南面的太平洋和西南面的印度洋的夏季风一般好坏参半,正像“我向往自由,但我不想谈恋爱”那样的震撼人心的伟论——一位哲学家如此说道。
对啊,拥有吹风机的日子正是那么的好坏参半啊!这是我用排队得来的至宝,祂那纯黑色的外皮,顺滑的手感,都是令人可叹的优胜之处,但它却也让我的手指动弹不得,我必须用右手承担起它的重量,像一个疯子似的单手上下挥舞——说是抽大筋都不为过,可头发却只是干了一点皮毛。
我能把这点时间浪费吗!我不能!!
于是我帅气转身,将白毛巾垫在肩上,决定把头发交给自然的风与路途上灿金的阳光。
[呼……真的好暖和啊,第一次在夏天觉得太阳这么温暖……]
[不对,我应该有点紧迫感啊!如果真是7月13号的那天的话,今天中午之前,我就会收到那个纸条,而今天中午!!就在今天中午!我就要与那个跳楼的家伙决一死战了啊!!]
想到这么令人忸怩不安的事实,我蹿上楼梯的速度又加快了一番。
[等等等等!!]
[不要想这么不好的事情啊!大不了我们可以先躲过今天,去请个假什么的……总之不要作死去地下室就对了!]
[希望到时候有这样一个怪谈:某中学的地下室昏暗,有铁栅栏,甚至还死过人哦(笑]
最后一声楼梯台阶的尖叫在楼道里回荡完之后,教室已是被人声塞得满满当当——这本是我想象中应有的画面,可是。
“诶?怎么人都没了?”
“吃饭了呗。”幽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啊!”我的身体又忽的一抖。
[诶呦!吓我一跳]
本想转过身看看这位铃声响起都还没吃上饭的兄台的模样,可他却直接绕过我的目光,去摸索一堆试卷中勺子所在的隐匿的角落。
“我就说……”
[还有谁这么拉啊……肯定是继光啊。]
“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啊,怎么还不吃饭啊。” 她拿着勺子,从拥挤的过道中侧身走出来。
“什么啊!你不也没吃啊。”看到她拿着勺子,我也下意识地把手钻进长裤的袋里探寻着勺子的踪迹
“我们不一样好吗?我都没看到你人,还以为你早就吃饭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课铃才刚响吧。”我无奈的摆了摆手。
“谁知道呢。”她走到厕所里,将勺子和手都冲洗了几遍。
“我知道的是,今天食堂一定有番茄炒蛋!”
我边站在厕所门口看她洗勺子,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一定有番茄炒蛋,万一是番茄炖牛肉,蛋炒洋葱什么的呢?”她甩了甩手,从厕所走了出来。
“因为我昨天看过学校公众号了!每周一发的菜谱,这还能不准?”
“随便你。”
[糟糕!自称咸鱼居士的继某人居然又开始摆烂了!虽然无所谓,但是正在面临生死关头的我真是羡慕这样的轻松啊我说!(流泪)]
“TD。”
“我跟你说,方舟要出夏活了,就是8月份……”她说了一大堆话,总结出来几个字就是:想要棘刺。
“挺好,不过……”
“为什么!!学校公众号骗我啊!这都什么啊!”
“金玉满园是嘛玩意啊!啊啊啊啊!!我的番茄炒蛋!”我朝着食堂中间窗口的正上方字幕排怒吼。
“噗。”她则在一旁嘲笑。
“看旁边人端着的菜的样子,如果【雪菜牛肉】是雪菜炒牛肉的话,【干菜土豆片】是土豆片里拌着点梅干菜,【大白菜油泡】是白菜添点油泡——这些都无误的话,那么毫无疑问,金玉满园就是玉米粒炒蚕豆炒胡萝卜丁。”她又开始了头头是道的分析。
“他怎么不敢做个三羊开泰呢,还有什么八珍玉食啦尽悉奉上就好啦。”我把弄着手中的勺子。
“谁知道呢。”这是她从食堂到教室的路程中第三次重复提到的话。
可这句话的再次出现,提醒了我。
我不能像现在这般轻松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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