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初现街头的时候,我成了倒药的,主要倒叶子,色儿就跟桃花蕊一个样,啧啧,谁知道上头给我的是什么,死猫的骨灰都有可能。为了挣点外快,我还倒腾别的,什么都有,从五颜六色的橡胶泥蛙(妖怪似的能抻能挤)、省产牌子口香糖,到帮俄语生做作业、教穷人变成吹笛乞丐,杂七杂八。我声明,我不接那种教女孩儿们去干那个的事,以前我擅长,后来想法有了变化就金盆洗手了。可如今,还是给那帮迷你条子盯上了,这群贱货就像尖嘴腮的老鼠,用臭泥和人家敲出来的洞捻叽胡须,只是脸面上干干净净,还穿着制服。“ ‘阳光笑容’又来了!”今天,在墙拐角,我们一码子狗朋友聚在一起聊起天来,S在旁边忙着抽烟。“ ‘粉几把’!”他们又喊。过一会儿,等那个精瘦的神色忿恨的老行当出现时,我们又一齐高呼:“ ‘高老头’!‘高老头’!‘高高’!”我的瘾正到好处,就尖锐地淫笑起来,一把抓向我旁边那人的裆部,顺便走了几个探戈,他跌跌撞撞把边上的自行车弄倒了,但谁也没在意,因为有人有点儿怕我,我停下来清醒了一些……但我还是想强奸他们中的某一个,随便吧!天啊。到了夏天他们热的时候,会把下体塞进居委会成员汽车的尾栓里,两手抚弄紧裹着骨盆的皮囊,学女娲那样妖娆地扭动下身,发出被针扎了的狗那样的呜嗥。要小心这些人,发疯的时候他们能把你的脸戳成苏里南负子蟾的后背,再打嘴巴里呕出一抓一抓的铁线虫往眼儿里塞。那些虫子茹毛饮血,像迫不及待的精子那样扭着尾巴。当然,他们也愿意跟你发生恶心的性行为,作为允许谁继续摆摊的交易筹码,嗯,不论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那些城市管理者呢(我们是这么冠冕地尊敬他们的)是张开利嘴的秃鹫,要把你啄成蜂窝不可。豹子把猎物搁树上,撕好了再拿出去卖!小心……平民们就像被扯离母体的蜻蛉的翅,薄得就跟他们递到你手里头的登记纸一样(每个人都有那么几次进去)。蛾子就这样见了光,你用手一抹,指腹上全都是娘的鳞。
“不要逼脸个崽嗯?操你妈了个逼的……”
“崽”就像有人拿鼓缒狠狠抽了马桶一棍,这国家产货质量不咋地,屎啊尿啊就全洒出来了,还有瓷器质感的碎片在沼气中闪耀,他们肯定没预料到的是,我这种人就会在当中跳舞,胶鞋发出嘎吱嘎吱的充满嘲意的毁坏声。
十分钟后,哎!我估摸着是吧,因为钟已经扭得跟达利那幅永恒的时间一般了,我实在是看不太清……但有一种直觉,十分钟,十一分钟,十二分钟……我掂起鞋尖,眼睛差点儿跳出房顶。我进了局子!就是这些卑鄙的家伙……原来那句脏话是……啊?打白花花的棉花田中下沉……奔散而逃的田野……人工水渠射出冰激凌似的亮光,但也迅速地……这是我的铁线虫,跟着那些柏油道和白桦流动的轨迹,我看到城镇和乡村,不得不说,飞起来真是爽歪歪。这个叫什么,成仁镇,真是冠冕堂皇呀……不,我不是这么想的。这是我的粮九镇。那个不知道,没去过,听说去年集市上发生了谋杀,谁关心呀,风呼啸,我下落,没有人关心,我把衬衫脱了。
“把你衣服穿上。”我被掴了一耳光。“我不是马桶!”就像夜里头那些野猫互相发情的吼叫声一样,我极具个人脾气的哭声朝嗓眼儿往外冒了一大通,这之后,一阵呕吐让我清醒万分。可怕!这是一种瞬间的清醒,你瞧着地毯上不断爬动的污秽,那个肥男人的脚尖,我抬起头,口涎滴答到桌子上,我那螳螂腿一般的双臂在撕开的袖管下边儿赤裸着。那个是肤色暗沉的中年人,实际上,他没那么胖,他对我说:“要不要吃?不吃就没有了。”那只滟红的嘴唇上不断掉下甜味糕点的渣子,颜色就跟抹完油之后仔仔细细舔了一遍,沾着皮屑还是啥,是啊是啊,凝胶糖心,他们干嘛买这么恶心的点心?不能有点儿品味吗?那么舔更光亮,就跟他们对上级一样。我想,如果他们是女的,他们肯定愿意给更老的男人口交。他的眼珠子也够光亮,跟鱼市场里滚落的瓜子仁一样:腥、黑。那个“了”字在无声的咀嚼与嘴腹的充饱中模糊成了“惹”,听起来真娘娘腔,注意到他脸上那些细小的坑了吗?他一周自慰多少次?F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怎么这么无聊。
我从局子里出来了,不然呢?我的上级就是那种保证我平安无事的供货商,是的,这些贱货,真的以为他们是警察,他们什么也不会说的,其实给钱也没有用,你得打他们踹他们,这就够了,或者去强奸他们,这就不是我的活儿了。我的老板叫M,他也是个爱乱混的人,去年冬天我俩在“青秀旅馆”搞了一发,不,两发,一开始他上的我,后来我上的他,这是纯粹的公平,因为我们没有在交易什么。今天和那一天真是同一种满足。我从局子了出去了,有个人跟着我,好像在确保我的安全,是这样吗?我迅速转身踹了他一脚,哪个部位我没看清,只听一声杀猪嚎,我撒腿就跑,边逃边学初生儿似的咯咯地连哭带笑。
我到了凉手子街,反应过来不对劲,F君还在里头待着呢。老板把他忘了,那家伙总是不说话,在他硬邦邦的座位上待着,目光盯着看门的狼狗和捐款箱,他就没发现他。环顾四周:药店、浴池、棋牌室、明天超市、靓靓衣品店(两个靓字是滑稽的幼圆字体,什么玩意儿,跟被凸透镜围剿了似的)、水果摊、炸串摊、建设银行(一段高起的路,剑簇般的铁杆子插边通往那儿的方向)、大量片麻岩,这里一堵那里一堵,老梧桐,这边这是个违章建筑吧?没有人管。二楼也建了,还有七楼。两个人在楼顶指挥鸽群,哗啦,哗啦,天空拉出波纹来。我想起今年,恐怕是上周,我在井工路看见他们是怎么干烧烤的,就是烤鸽子肉,平常它们就关在笼子里,养得老肥,羽毛灰不溜秋。人们要吃肉了,开干!先拔鸽翅,呱嚓!呱嚓!干干脆脆,断开的口子里只有骨头和白花花的肉,那嘴尖的咕咕根本叫不了多大声,何况头也很快就像拧螺丝一般给扯掉了,血呼呼地淌,淌得快停得也快,淌完了快去皮,手艺人!一撕羽毛就全下来,一齐儿一齐儿的,无头无翅的艺术品登场!这不跟超市里保鲜膜下的禽肉差不多嘛,白嫩嫩!新鲜得像美颜相机!即撕即烤,还冒着浓郁的香气!手艺人,不能叫残忍,吃个烧烤怎么啦?人还吃鲍鱼、河豚、抹香鲸呢。人什么都吃,连那话儿都吃,去忏悔能悔够吗?干脆不要怜悯了!
这会儿我想起N君来,嗯,这是个有品的人,事实上他只抽大麻,不像那些连带偷白粉的,别惊讶,我有时是会卖点儿。但我说了,我说了吗?我现在说一下,我倒的是正经事业,我们可不像其他那些奸诈的药头,我们只提供你最纯粹的高雅的致幻享受。N君,他抬着他佛龛般的铁罐,以筋腱的姿势将脑中的阔谈挥发出去,房间里,沙发上,烟雾就像环绕发电机嗡嗡作响的电场,所有在场带磁者均受到鼓舞。这下,来了。N君,我们开干,G和S他们自己干自己的去了,F啊?自求多福吧。沙发上,我和N君倒下了。换换口味,我说,N君,这是我最后一次玩白粉,你别让我上瘾了,他说好的。我的性欲终于下去了。我只有精神,只有精神躺在沙发上,做爱那是什么?低级的过瘾享受。N则像壁虎一样贴到墙上,被天花板不发光的器具吸走,一只装灰尘的盒子扑出苏格兰女妖似的亮白的粉尘,弧形镶板闭合,刮的大白滚了半圈,就像揭开的草皮,底下露出真实丑陋的泥土,一只只自私的幼芽如同振动的音叉,深入,张张合合的蓝色嘴跑出奇形怪状的音符………
我拨开音符,去把他家的吸尘器砸了个稀巴烂,N君也来观看,他被从中解救,我们围着这堆废铁拉起手,跳上高更(哪幅来着,还是哪幅都有)描绘的海岛野人儿舞,但我们跳得也不咋样,N君甩开了我,臭地板磕得我呲牙咧嘴,我们匆匆忙忙跑到游廊的宽镜面前挤眉弄眼,哪里摔破了口,哪里皮掉了毛。后来我们决定去动物园,只买了一张票,因为买到时才发现不会有人查,送我们来的88路公交车在下山的盘盘弯弯的路上爆炸了。我们进去,第一个看的是猫头鹰,有只白鸮像俄罗斯转轮赌盘一样平旋整只头,哧溜哧溜,轮到额头,猫头鹰还有额头呢,轮到脚,嘎巴嘎巴,听到这儿我们就大笑。大象被圈在方正正的牢笼里,耳扇形作一个莱洛三角形,像停飞蛾类的翅一样平展,四肢倒翻卡在笼顶的缝隙里,挥舞的长鼻像高潮时的直肠,哎呦哎呦!猴子,一个猴子给另一个猴子挠下边儿,另一只骚叫得不行。大长条的水池,闷不吭的,每几分钟就有一只鳄鱼木头似地漂上来,眨巴几下白眼皮,一张嘴喊出一声窒息的挣扎,肚皮冲上,咽气了。长颈鹿暂时没有。熊猫养不起。蛇馆,里头就是一群花色各异的大号粉蝶幼虫,假胡杨树枝和人制沙地上都是信子钻好的一个接一个的深洞,它们把尾巴尖儿埋在里头,有时是头。白蚁来咬它们的皮,吃它们蜕下来的皮,这些家伙就在一门门安全玻璃和涂亮蓝颜料的墙壁里,在天花板的百叶通气窗里头筑窝,工人卖力得干呀,咿咿呀呀哎嘿,粗野,没生活,啥都不管,烟啊酒啊,尽管咿咿呀呀哎,长长长长长长短长的声音,没劲了,咱们坐车回去,N君说,你得管好F,他哪回交钱拖过时间?咱们坐的是电车,咿咿呀呀哎呀。一支琴弓整装待发却遇着发了几辈子海霉的小提琴弦,披了一层白毛再挂一层藤壶,咿了一会儿就嘎,一把带眼儿的壳类海洋生物像银屑病人身上掉下来的碎鳞。我听见N君在我耳边说:“A,浅薄的不良少年是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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