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大战红五月

       今天是小满节气，5月20号（有些年份是5月21号或22号）。元代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也就是到了小满时节，夏收农作物的子粒已经灌浆饱满，但还没有完全成熟，所以叫“小满”而背得（1）全满。但这主要是指北方，而在我们川西这跟（儿）（2）和长江以南的榻榻（3），已经进入“八十岁的老汉（儿）都要抽起来”（4）的夏收农忙时节。阳雀（与布谷鸟一样都是杜鹃鸟的一种）在不分白天黑夜的叫“贵贵阳……贵贵阳”，情深款款的；布谷鸟也在“收麦播谷，收麦播谷”地催个不停。

        我们读书那各（5）时候，一到栽秧挞（de）（6）麦子的五月份，都要放农忙假，回及（7）跟广大贫下中农一起大战红五月。那块（8）年代，挞（de）麦子谷子大多开始用打谷（麦）机了，一般是两块人边踩打谷机，边把麦子在打谷机飞转的滚筒上三翻两转地就把麦子给打下来了——挞（de）谷子也是一样的道理。由两三块人给踩打谷机的人抱麦把子和递麦把子，还有一块人专门从打谷机的桶厢里头理草穰子（9），把打下来的麦子撮来箩篼头，再由另外的人担到（10）生产队的晒场头过秤、晾晒。妇女伙（11）就主要负责割麦子、拴麦草这些。那些几岁十来岁的学生娃娃就在屋头（12）帮到煮饭、喂猪，割猪草、放牛和拣麦子。那拣麦子可跟张洁《拣麦穗》写的不一样，主要是跟在打谷机前抱麦把子的人后头，拣抱落在地上的麦子，够一大把了就用麦草从麦吊子（13）下头拴成一把放好，收工时再用镰刀从麦吊子尔合（儿）（14）割下来，交到生产队过秤记工分，麦杆子就自家个（儿）（15）拿回家当柴火。有时候还跟大人一起悄悄个（儿）夹带一些麦吊子回及——那可比记工分划算。但也有被生产队长逮到没收的时候。

       而年龄大点的学生就要学做挞（de）麦子栽秧子这些活路了，可以多挣工分嘛。我从四年级就开始上阵做活路了，还同大人一样踩打谷机，即使一身的灰灰（16）汗水，或者光脚板跑在满是麦桩桩的田头，也没觉得多恼火（17），只是有时候麦把子大了容易被打谷机朝里头拉，我的一块同学就是状块（18）被打断了手成“独手（儿）”。收割机之类的东西是那各时候不能想像的——当时，还有用拌桶（19）挞（de）麦子、谷子的，更见（20）恼火。等菜籽麦子些收拾煞各（21），把田抄完（22）耙好，就该栽秧子了——那时用水车戽水的已经很少了，但生产队之间为争水淹田打捶角孽（23）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而我最害怕的就是栽秧子了，杆杆秧（24）栽一行挪一下不说，趴人（25）的是躬到腰杆（26），手还不能靠到大腿，浪块（27）速度快不起来，要挨吼（28）的。不要说三五天，就是半天下来，那腰杆都像要整断了一样，简直遭不住（29）。这才晓得为啥子浪么多人都艳羡当干部和工人了！

      大战红五月，虽然很忙很累很苦，但大家干劲都很高，因为有麦子馍馍和洋芋（30）、豌豆、盐菜（31）吃了，不饿肚皮（32）了，日子过得安逸。

       至于小满期间的传统习俗，经常听到大人说起开秧门、关秧门和农具会这些，但都没有看到有过啥子仪式一类的，而过去应该是有的，比如择个时辰烧柱香啥子的，可能是被“破”掉，只剩下些说法了。而看麦梢黄、烤麦子、荐三新（以菜苔为蔬，以春菜籽为油，以菜萁为薪）、祭车神（水车、榨油车、缫丝车）、祭蚕神这些习俗，在我们遮（儿）（33）好像很少听到说，也许是失传了罢。

       小满这天是最忌讳天不下雨的，当然也包括不能打鼓唱歌，以免吓跑雷公雷母没得雨下，不然会闹天干。还忌小满遇到甲子庚辰日，农村头认为那样秋收会遭蝗虫（我们这里叫鬼头子）灾害。这在靠天吃饭的古代，人们都要借这块节气祈神保佑和降雨，以求丰年。所以谚语常说，“小落小满，大落大满”、“小满不满，干断田坎”、“小满无雨，芒种无水。”从这块方面来看，小满的“满”不仅是指庄稼颗粒饱满，应该还有雨多水满的意思，要注意防洪了。

        小满这块季节已经完全进入夏季了，最好还是多吃一些带苦味的东西，像苦瓜、米汤糊（34）之类，以清热利湿。这种“食苦”的习俗在《诗经》中也有描写：“谁谓荼苦，其甘如荠。”

        注释：（1）背得：不是，不是的。（2）这跟（儿）：这里。（3）榻榻：地方。（4）八十岁的老汉（儿）都要抽起来：形容夏收季节的繁忙，连年老体弱的老年人都要扶起来帮到干活。老汉（儿），这里指老年男子。（5）那各：那个。各即个。（6）挞（de）：打的意思。（7）回及：回去。（8）那块：那个。块即个。（9）草穰子：指被打碎的麦秆、麦叶。（10）担到：挑到。（11）妇女伙：妇女们。（12）屋头：家里。（13）麦吊子：指麦梢、麦穗。（14）尔合（儿）：那里。（15）自家个（儿）：自己。个（儿）是语气词。（16）灰灰：指打麦子时的扬尘之类的。（17）恼火：这里指苦、累或麻烦。（18）状块：这样。（19）拌桶：一种用木制的方形深筒农具，用来打谷子、打麦子。也叫挞（de）桶。（20）更见：更加。（21）煞各：结束。（22）田抄完：指用耕牛把田犁完。（23）打捶角孽：打架、争吵。（24）杆杆秧：指用竹竿画出要栽插秧苗的间距，以保证栽秧的数量及均匀。（25）趴人：令人为难或难受。（26）腰杆：腰，腰部。（27）浪块：那样。（28）吼：骂，责骂。（29）遭不住：受不了。（30）洋芋：土豆。（31）盐菜：腌菜。（32）肚皮：肚子。（33）遮（儿）：这里。（34）米汤糊：一种野菜，即《诗经》中说的“荼苦”，苦荼，又叫败酱草、天香菜、甘马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