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B一起从铁门走出来,事情办的还算顺利,但日已薄暮。一个穿着皮风衣的陌生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她望着我。问我是不是要走了。我没有提防,直接回答她是的,因为事情办完了。
‘我知道’ ,女人戚戚地说,‘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而我只会一直在这里等。’
我觉得她面熟,可确实不认识。我扭头去看身后,我想她说的应该是那道铁门,因为我刚从这儿出来,也有可能是这片小区或者这片街区,不管是什么,一定是一个我经过却并未停留的地方。我示意大B先走,我决定和她呆会。
她变得温柔起来,靠着我,我顺势搂着她,我们拥抱,在一株没长大的针叶树下接吻。就在我解开她的大衣扣子时,一封信从她的内袋掉了出来,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我警觉地推开她,抢过这份信。收件人果然是我。我质问她为什么会有我的信。她说她一直就知道我,而我不认识她,她搜集一切有关我的信息,因为她怕失去我。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打印内容的A4纸;内容平淡,不过是广告一样的宣传小常识。大概内容是在如何在顺应相关的商业法律法规的前提下,防范潜藏在日常商务活动中的诈骗。虽然收信人是我,但显而易见,这样的邮件内容适用于任何人;这一则垃圾邮件都可以投递到我这种混帮派的人手中,也一定可以投递给教师、医生、科学家和乞丐。而这个陌生的女人却如获珍宝一样的把她藏在身体里。她受了委屈似的更加急迫地搂住我,我觉得得给她留下点什么,于是开始脱裤子。就在这时,一辆车从路边拐向我们,明亮的车灯照着我们。
‘我丈夫回来了!‘我被她狼狈的推到一边,踉跄地站起来提裤子。车子熄了火,关了灯,停在不远处的一栋楼下。大B这时也刚好也开着车停在后边,没等大B下车,我一个鞍马跳窜进他开的那辆敞篷跑车里。‘走走走,快走!’大B心领神会,一脚油门倒了出去。
车子开出小区,走上大道。我想着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刀口舔血的生活让我没时间去爱女人,和帮会在一起,才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整体。我期待着大B问我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回答了,我会冷淡地回应他,让一切都看起来平淡无奇。然而他并没有,他沉默地开着车,心情低落。大B瘦瘦黑黑的,矮个子,刺猬头,现在出来混都流行这样的发型:用推子从鬓角笔直地剃到耳朵两边,推出清晰的棱角和白色的头皮,脑袋顶上则流出一些长发,用发蜡立起来,一根一根地,像刺一样。这样的发型看上去给人一种方正、棘手的感觉。这里影射的是我们讲究的内部规矩和对待外人的态度。
我跟大B不是兄弟,连朋友都算不上。但我们为帮派做事;我们遵守相同的帮规,坚持相同的原则,尽管不交心,但我们都处于帮派核心,我们偶尔一起办事,但私生活上不往来。可此时我有点喜欢他了,他来的及时,撤离地果断,让我感觉和他有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当车路过当地一个农贸市场,事情变得麻烦起来。拥挤的人群使车子开得很慢,一群菜农一样的人马上围了上来,他们皮肤干瘪,穿着洗的发白的藏蓝色中山装,有两个人头上还戴着脏的发黑的绿色帽子。他们面无表情,喘着粗气,抓着大B往车外拽。‘咋的了?’我大声问。大B示意我不要把事态严重化。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对大B说,‘别走,走不掉的。’我问大B这人是谁,他说这是他一远房亲戚。这一块不是我们的地盘,鱼龙混杂,规矩习惯也很难理喻。我只有压低声音抱怨道‘亲戚就这么坑人的?’身边一个挑着扁担看热闹的小贩附和着我说道,‘就是屋里人才搞屋里人哩。’说着他挪了挪自己的秤和菜筐,给那几个抓住大B的人腾出道儿来,让他们押着大B走了。
大B助我脱困,我决定救他。我走进一个小卖部,小卖铺的墙上贴着过气的明星照,破旧的窗边和柜台前各点着两盏煤油灯。一个老头微缩在柜台后边的椅子里,另一边的窗台油灯下,坐着一个年轻男人,很难想象,在我进来之前,他们就一直这样默默地坐着。
‘烟怎么卖?’
‘价格都好说。’老头慢悠悠地站起来。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刚才的那帮人数,‘给我拿三包蓝色的,这种好的,再三包这个一般的。’我从口袋掏出全部的钱扔在桌子上,零零散散一共120块。三包好烟给他们大哥和带绿色军帽的,剩下的给其他人。好好跟他们谈,强龙不压地头蛇,递几包烟,大家都下的来台。如果多出来一包,我就自己抽。
老头把钱收了,却只给了我两包烟。‘咋了?六包呢?’我问。
‘你钱少了’
‘少了?这蓝色的多少钱?’ ‘蓝色的50。’
‘你咋不去抢呢?这都卖35的。’
‘爱买不买。’老头说着,把钱扔回给我。
‘老头,你这店开在这,跑不了。’
趁着身后那个年轻人站起来之前,我把钱捡起来重新拢好,走了出去。
我空着手去救大B,当地老大我好像认识,因为几年前我们好像一起打过一场架,那时我们是一伙的,希望如今还能论点关系。我走上缓坡,眼前是一道半敞开的铁门,铁门通向一个小区草坪,那里站满了人,大B在人群中,尽管对方人多势众,但我觉得这是个假象,毕竟看热闹的人居多,对方满打满算应该不过5、6个人。我认出了蹲在铁门旁石阶上的对方老大,这么多年了,他没什么变化。他蹲着抽烟,看着我来了,把烟头弹掉,等我过去。大哥,给个面子,是我。我走进了才发现这个人也许不是我认识的,也许只是一个长得像他的人而已,虽然远远地看着像,但走近了会发现他脸上油光很重,形容枯槁。我实在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也许因为这些年他吸毒才变了样。他站起来,轻蔑地打量了我一番,点点头,示意我继续往前走。我点头表示感激,走在他前面,走在救大B的路上。
身后有人突然朝我后脑勺被狠狠砸了一下,一颗桌球黑8顺势滚落在了我的脚边。我明白,那人用手握着这颗桌球砸的我脑袋,因为这一下疼地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满脑子嗡嗡作响,这比小时候我爸用中指敲我后脑勺还要疼,也不像是被抛物砸中的那种疼,而是一种贯穿头皮骨的疼。桌球黑8脱手而出,这会已经从我脚边滚到我的前面去了,前面,大B正被两三个人拿着球棒狠狠地揍着。’去啊,去啊!’身后的人冲我吼着。我听着大B的惨叫声,他此刻遭受的疼痛一定比这桌球砸脑袋上还要疼。如果走进去,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和大B一起再顺利地从这道铁门出来。我不敢回头,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身后这个打我的人;我也不敢继续走,因为我背对着一个不可理喻的危险。我觉得此刻自己胆怯地像一个娘们,呆在原地,踌躇不前,好像在等着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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