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七岁时候发生的真实故事,故事不长,且听我慢慢道来。
1999年的我老家还很穷很落后,电路不通,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更没有一条条水泥铺就的平坦大道。
有的,只是泥泞不堪的羊肠小道和雪后可以滑出溜滑的笔直山坡,但它依然是个很美的故乡。
生命终止在18岁故事是由一个下雨天引发的。秋后,那场雨越下越大,颇有下破天的趋势,紧跟着便刮了一整夜的大风。
这场自然灾害,直接导致原本就只供夜间用电,家家还只能供的起一百瓦灯泡的小山村,彻底全面断电。
也是这次突然的断电,反倒让我们村因祸得福。村委会的干部们通过努力,终于接洽到能通电路的外地工程队。
工程队来的很快,而且还都是年轻高大的俊俏小伙。他们动手速度堪称一流,只一个星期,我们村的电路全部接通,还帮村上少数几户刚买了电视的人家接了天线。
我们家也是其中一户。
自此,邻居们都爱来我家串门儿,包括从来不出门的隔壁大姐姐——小惠姐。
小惠姐是我们村极大的异类。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娇嫩如水,肤白赛雪,貌美如花,双腿修长,关键心善。
犹记得,那一年,寸寸细发落地,三千烦恼竞抛。
小惠姐剪去了她留了十年的及地长发。就在我们家,替她去发的业余理发师是我的母亲。
小惠姐还是我们村同龄男孩子竟相追求的理想对象。
虽然剪了短发的小惠姐依然很美,但我还是分外怀念那个拥有如瀑背影的美丽少女。
生命终止在18岁就在我,也是母亲和大家伙,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剪去长发时。那一场改变小惠姐人生的大雪已悄然而至。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是多么可爱……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我将要去远方寻找未来,假如我有一天不再回来,就让月亮守在你的窗外。”
高亢的歌声仿佛穿过千山万水,在那一场鹅毛大雪中,唱响了所有人的心弦。
我好奇地趴在冰冷的窗口上,呵一口哈气将窗户上的冰凌花彻底融化。指尖是彻骨的冰凉,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火热好奇。
谁都知道这首歌是情歌,两三岁就能边表演边唱“纤夫的爱”的我更知道。
“是那个好看的帅哥,接电线工程队的最好看的帅哥!”
我好像拥有八倍镜一般的双眼一眼就认出来,此刻在我家对面半山坡上正扯着嗓子喊歌的年轻人,就是工程队唯一滞留的那个最好看的年轻人。
他穿的像是一只大大的走不动的企鹅,正在山坡上卖力的边唱边表演。
在唱完最后一句后,竟然不小心栽倒在地,就那样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就在我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那个年轻人到底怎么样了时,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母亲一把打在我后脑勺。
“还不吃饭,小孩子家家不学好!”
当时我还以为母亲是在烦我好奇心太重,直到之后父母亲的一次夜晚谈话被我听见。
“也不知道小惠咋想的,那个外地小孩一看就不是良配,不怪老张不同意。”
这是母亲的声音,老张就是小惠姐的母亲隔壁张婶子。
父亲抽烟后吐气的声音也分外明显,“可不是啊!关键还是外地的。天高皇帝远,倒是一些唱歌跳舞的小动作不少。一看就不是好的”。
我有点惊讶,原来父亲也知道那天山坡唱情歌的事。
听完父母的对话,再不懂世事的我也明白父母说的是什么了。
又过了几天,几乎全村人都在议论接电线小伙唱歌表白小惠姐的事。自那之后,全村小伙子的一颗热心也彻底被浇息。
与此同时,小惠姐家丝毫不掩饰的吵架声破门而出。
父母对视一眼后,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我担心的不得了,拉着母亲非要去看看。
只听到屋里面小惠姐威逼张婶子。
“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反正我这辈子跟定他了!”
张婶子也不甘示弱:“你,你怎么就这么倔,你才18岁啊!你就不怕气死我!”
或许是太过激动,也或许两人已经谈论太久张婶子有些无力。她声音忽然放轻了些,但门外渐渐聚拢的人却足够听得清清楚楚。
“要是想跟他也行,彩礼必须是两万,少一分就给老娘滚蛋!”
“妈,你也太过分了!哪有你这样狮子大张口的。大林说了,最多五千,再多没有。你可是我妈,你为什么不能心疼心疼我!”
生命终止在18岁后面两人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因为母亲把我硬生生拽走了。
不过,那天一向好脾气的张婶子爆粗口了,一直善良温柔的小惠姐也变得顶撞母亲。
这变故大概是因为那个接电线的外地小伙子,亏我以前还感谢他给我们村接电线呢!还帅哥,简直就是灾难!
时间过得并不快,也是在那年冬天,后来的雪不大,却足以寒透所有人的心。
“我家小惠喝老鼠药了,救命啊!,老天爷啊!救命啊!啊!!”
伴随着隔壁张婶子凄厉的哭喊声,熟睡的我被猛然惊醒。
听到这般不要命的哭喊,慌慌乱乱的父母也急急忙忙地穿衣往隔壁跑。
我在家里看着电视,《白蛇传》里白素贞正在施法救治被自己真身吓死的丈夫许仙。
看着许仙煞白的脸和游荡在地府里那孤独无助的身影,我害怕地躲进被窝,直到天亮前被母亲一把抱进怀里,我依然只会瑟瑟发抖。
母亲身上冷的像冰窖,我却不管不顾将她搂的紧紧的,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丝安全感。
肩头一滴滴冰凉忽然滴在我未穿衣的小小肩膀上,也是后来懂事才恍然,那一颗颗曾经充满怜爱的眼泪都是为了小惠姐而流。
“乖,以后别再去你张婶子家了。”
母亲用哭腔语重心长地说。
这也是母亲这辈子对我说的关于小惠姐的最后一句话。我后来,也真的再没去过。
第二天,我才终于知道,我的安全感为何消失无踪,原来,小惠姐没了。
喝老鼠药,没了。
那可是穿肠毒药啊!小惠姐为什么要那么傻?那个男人,真的就有那么好吗?值得她用18岁的生命去冒险!
我不理解大人那些想法,我只知道,那年冬天天很冷,也很少再下雪,甚至连太阳也变得不那么温暖。
农村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惠姐的事情,不到半日就被传的人尽皆知。
村里人都说小惠姐太可怜,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
母亲说,小惠姐不仅是可怜,还很可惜。
可惜,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拿剧毒当玩笑;可惜,恰逢情窦初开,却遇人不淑;可惜,不懂张婶子的良苦用心,最终坠落深崖。
生命终止在18岁也是几年后,我才知道事情的起因。
因为张婶子要的彩礼太多,那外地小伙子不愿拿,所以小惠姐喝老鼠药吓唬张婶子。
这要命的法子是谁决定的不得而知,总归小惠姐人已经没了。
而那个小伙子也在事发第三天就匆匆离去,张婶子想要赔偿和说法却只能心痛哀戚而回。
忍不住感叹,她拿花季为爱祭,却怎知,朗啊朗,你为何,又弃她于冬季!
你可知,她脚踏洁白而来,却因你泥淖一生!
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爱绝不是玩笑,不是悲剧。
其实小惠姐下葬那天,我悄悄地趴在她们家大门外看过。
她的身体被一床不算新的花棉被遮盖着,双腿却直挺挺露在外面。上面还有一些血红血红的红痂子错落地附着着,像是我流鼻血时汇成一大滩的血干透后的样子。
可怖至极。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一直在我的脑海中留有非常清晰的印记。哪怕我的周围发生过再多悔恨和可怕的事情。
不止因为一朵鲜嫩之花的凋零,还因为,那些个结成痂的血红血红的红痂子,是小惠姐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小生命。
(原创故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