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成就

今天，本该是很惬意的一天。

周末，无事，独自一人在家。给自己闲闲地做了两餐饭，泡了茶，煮了咖啡。翻翻书，听听音乐。甚至还拍了照片。同友人戏说道，这若是发了朋友圈，几乎也是精致生活的写照。

我却好像不太快乐。

好像不单是今天，前两天起就似这样。丧丧的，什么也不愿意想，什么也懒怠做。

按说我这等懒人，充满斗志的时间极少，大部分时间是懒散的。但这状态又与平日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我又有些说不上来。

这不，写了这几个字，电脑卡了几次，我瞬间几乎有些暴躁了。

我好像有些停不下来了。

这种状态，是想要把所有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包括休息的时间，是用来煲剧，还是刷漫画，想要它清清楚楚，容不得一刻浪费。

一旦有意使自己停下来，或者真心什么都不想做，包括娱乐，我便感到无聊。

无聊于我，是很长时间没有体验过的状态了。它让我恐慌，让我不知所措。

上一秒，我瘫在沙发上，欣喜今天微雨，既不用出门，又能享受凉爽的穿堂风。

最多两分钟，内心就响起高声诘问：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简直无法想象，曾经我是个在同学录上认认真真写下“爱好-发呆”的人。

这城市的节奏如潮水汹涌，置身其中，便无法停下。

刚写下这一句就禁不住反问自己：真的是这样吗？真是因着城市的缘故？

再过两个月，我就要迎来34岁的生日了。我知道，尽管这两年来一直在做着“接纳自己”的努力，但我对于与这年龄相对应的自己，多少带着几分抗拒的。

这与我曾想象过的未来的自己相去太远。

说到底，二十多岁的时候，对于未来能有什么靠谱的想象呢？无非是薪水更高一些，婚姻美满一些，有房有车，已是那时的我，对于未来想象的极限。

在那种想象中，这一切简直美好得不像话。

然而今时今日，说起来，那时候向往的东西大体也都拥有了，但感受却远不如想象时那般美好。

即使如今的我知道，工作是一件永无止境的追求，婚姻从无所谓的圆满，人生原不是黑白两极，幸福与不幸福，快乐与不快乐，原是相伴而生的。

我明白，我接受，但我却不能平静。

很久之前就听闻这个道理：已知是一个圆，未知在圆外，已知越多，未知的领域也就越广阔。

如今我越思考人生，人生的未知就让我越恐慌。

我充满焦虑。无时无刻不在焦虑。

我甚至开始想，身边那么多对人生从不思考的人，看起来却并无困惑，甚至比我笃定很多。我是否根本就错了？

但箭已离弦，回不去了。

大我五岁的二表哥，本科毕业赴杭州做工程师，奔波数年，从传统意义来说，也算过得不错。

大概在五年前，我初来重庆的时候，他工作的公司垮了，大概自己受了些打击，加上已经三十好几，尚自单身，被舅妈勒令回家。

他竟然就回了。

身为小县城的人，总是不大看得上自己出身的地方，同学朋友中，混迹城市的，要远超留在家乡的。

这其中自然也有离家一些日子，觉得城市太辛苦，又回头是岸，回了老家的。但这群人本身意愿不太坚定，初去城市也有些试水的意思，因此大都时间不长，不过毕业一两年内就回了老家。

像二哥这样在外十几年再调头回乡的，我是第一次见。

他回来不久，我们去KTV喝酒，我偷偷跟他说，我觉得他这个决定没有必要，人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他当时答我：等你到了35岁，再来说这话。

他回家五年，终于找到了对象，下半年预备结婚了。

我妈同我说，他已决定七一领证，随后戒烟备孕，十一举行婚礼。

我听时便觉这安排有些可笑，便去问他，果然，他对这安排一无所知。

想起他回家这五年，在全家几十口人的殷切期盼下，相遍了全县适龄女青年，颇有些好笑。所幸的是，他似乎由一开始的不适应，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经过几年的挣扎，也总算在家乡觅得了一个像样的职位。

我仍记得当初他同我说的话。我如今快34岁了。但我知道，我与他当初的想法越行越远了。

周国平有言云，一个想活出自己人生的人，必定是孤独的。

我离活出自己人生这目标，还远得很，但这份附属品——孤独，却早早来临了。

任何一个生活在文化水平并不太高的家庭里的人，都该明白，寻求家人的理解，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不理解，就会导致误解，甚至冲突。如何能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不产生自我怀疑，需得心肠硬。

比如二哥当年面临的情况是，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却因其不结婚而日日垂泪。

从情感上来说，这不啻于惊雷。便是铁石心肠如我，也不一定扛得住。

比糖衣炮弹更可怕的，就是这苦情戏。

幸得我十三岁离家，独自生活，不依赖于人，早早学会了忍受孤独，也习得了不假于人。

要保持独立，于生活经济上都容易，难的是心理上，精神上。谁还没个脆弱的时候呢。

从初中到大学，我与原生家庭日渐疏远，心理的脐带被剪断了，人被放飞了，起初是人如浮萍无所依傍，后来便拥有了整片天际的自由。

这自由很重，非常重，重到我有时也会羡慕被安排好的人生，那多轻松啊！

然而我不后悔。我这一生，从未为自己的任何决定后悔过。

前几日我妈还说我，不生孩子，兴许过几年就后悔了。

我答，人生如何能没有遗憾呢。

我有遗憾，但从不后悔。从小学毕业，我自己决定要去哪里念书起，我就学会了为自己的决定承担责任。

这些年，我的决定有对的，当然也有错的，但我不怨天，不怨地，不怨他人，自己的泪自己吞，自己的苦自己吃。有时觉得自己像个孤胆英雄，颇有几分悲壮。虽然也时常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但至少，摆脱了从一个传统的家庭，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的桎梏之后，我还活得好好的，健康的，坚强的活着。

这大约就是我这三十多年最大的成就吧。

日常觉得自己一事无成的我，写到这里，竟然有些骄傲了起来。我知道，我离那些同样出身老家原生家庭甚至比我还糟的优秀同学，很远很远，离自己理想中的自己也很远，我没有做到“立”，然而，却已是“破”了。

说不定，下一步，就可以立起来了呢。人总要心怀希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