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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分手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小晓望着窗台上那盆枯黄了的文竹发呆。
手机开始闪现爸妈热情推送的相亲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好像只要你不点开它就会一直输出一样。
今年她也就二十六岁,读书时没谈过恋爱,毕业后又喜欢上了雕刻,经常是一个人对着一堆木头,忙的不亦乐乎。
之前的一段恋情仅仅持续六个月,每个星期见一次面,每次见面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然后各自回家。最后一次约会,电影院没更新,吃了饭便尴尬结束了约会。后来,男生就断联了。
为此,爸妈一见面就开始数落,说她应该主动些,邀请男孩子到家里吃个饭,加深下感情。小晓撇着嘴,不明白为啥同样大小,男生能称男孩子,女生就是大龄了。心里不服气,嘴上却也不吵,闷不吱声的躲到房间里去了,慢慢的外面也就安静了。
自那以后,她便搬到了外面住。
顺便把那堆宝贝也都带了去。
那是一间东侧朝阳的房间,一室一厅,卧室很小,客厅很长,一般人不太喜欢这个户型,可恰恰遇上了小晓,她简直是欢呼雀跃。睡觉嘛,一张床足矣。宽敞的客厅正好可以摆放各种工具和材料,简直是太适合不过了。
折腾了三天,终于整理的差不多了,望着一手打下的江山,小晓甚是满意。可瞬间又陷入失落,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一份毫无意义的差事。她梦想着能成为一位雕刻家,有一间自己的工作室,再有一群喜爱雕刻的朋友。可现实,没有一个人支持她的爱好,包括爸妈,连以前玩的最好的闺蜜都惊讶的说那哪里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啊,然后亮出自己的美甲,满眼是喜欢和爱惜,又瞧了瞧她的手,一副啧啧的惋惜。
老爸的口头禅是,那么爱鼓弄东西,当初就应该托生个小子。
小晓全然不理会这些,心里独自开心着,因为在这里,不用再提防爸妈偷袭,甚至他们还会偷偷藏起自己的工具。现在,它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被拿到台面上来了。想到这儿,小晓突然有一种带领千军万马征战成功的喜悦。
这天,爸妈又打电话过来,让她无论如何回家一趟。小晓虽不情愿,但也不好一直僵着,况且回去吃个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下了班,转了趟地铁,穿过一个公园就到家了。
看到老爸正在沙发上坐着,穿了套眼生的休闲西装,正襟危坐的模样,有些陌生,又有些滑稽。小晓瞧了一眼,又瞧了一眼,就是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多想,顺势把包扔到旁边,蜷腿靠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突然老爸用杂志敲了她一下,吓得小晓差点从沙发上弹下来。
刚要质问,这时厨房里走出两个身影,一个是老妈,另一个,是一副生面孔。
老妈笑容满面的样子,比平日里略夸张了几分,看得小晓心里有点发毛,不过她向来如此,在外人面前总是过于热情。
男生很自然的坐到了小晓旁边,老妈将水果摆到桌上,一切都像是彩排过的一样。
小晓突然想到一个木雕,那是个刻了一半的英俊小生,鼻子那里总是拿不定主意,试图模仿“小王子”的高鼻梁,可放在那张脸上却有些突兀。这会注意到旁边这位男生,他的鼻形立体又不过于挺立,有一种含蓄中的醒目,又有一种张扬中的退隐。还挺好看的。
正愣神时,老妈笑眯眯的开始介绍。
他叫何安,是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武大研究生刚毕业,分到老妈一组,成了同事。
小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了能尽快把自己嫁出去,老妈竟然打起了自己同事的主意,还领到家里来了。
又瞟了眼老爸,一看就是被迫营业,一副不自在又不敢怠慢的样子。
好在这顿饭吃的还算顺利,知女莫不过母,老妈倒没在外人面前揭自己的短处,只是一个劲的招呼小何吃菜。
小晓和老爸自顾埋头吃饭。
接着老妈开始夸这位新同事,说他专业知识扎实,为人处世谦卑,做事灵活有序,未来很有前途。
夸的何安连连摆手,脸红到了脖子根。
“好啦,老妈,你再说下去,这顿饭还让不让人家吃了?”小晓忍不住出来打圆场,看到何安红了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实小晓并非不想恋爱,相反,她太喜欢恋爱的桥段了。八岁那年,她就梦到自己变身为一位穿着华丽的公主,登上了一辆橙黄色的马车,马车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向着一束光奔去,突然开始颠簸,窗外的景色也开始模糊,最后便被老妈晃醒了。
从那时候起,小晓便无比笃定,王子一定会出现的。
可在以往的恋爱中,她从没在对方身上看到过“王子”的影子。
她相信真正的爱情是靠缘分的,不是外人强拉乱扯的天仙配,也不是父母这代人口口声声说的磨合,好多人磨着磨着嘴巴变哑了,耳朵也背了,外人眼中的其乐融融,不过是一潭死水。
可那代人要面子,别人觉得好,就是真的好。
小晓不希望像那样生活,但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除了按部就班的上下班,她最爱的还是去鼓弄那些木头。别人眼中成不了大器的废材,在小晓眼中个个都是宝贝,与众不同似乎就代表着存在各种可能。
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与众不同,可是,与众不同又不是稀缺珍贵。
世上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了。
这天,小晓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一堆待查资料要在一天内完善到位,涉及到四个部门八个小组,简直是要原地爆炸的节奏。关键是,新来的领导说一不二的定了个时间,说只看结果。这时,旁边有人传话说,楼下有个自称小何的男士来找,请小晓下楼一趟。
“怎么是你?”小晓勉强挤出了一点笑。
何安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她,说是路过,问候一下就走。
小晓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想着要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可脑子里还在检索着刚刚看过的资料信息。看来,高强度无规律的工作真的会让人魔怔的。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了班的人们都忙着往家赶,只有小晓还在路边晃着。正值十月下旬,风微微有些凉意,却有一股迷人的气息让人沉醉,像是白天阳光普照大地时留下的一抹温柔,又像是喧嚣过后混着万物提炼的半壶仙气,总之,会让这位刚走出大厦的姑娘忍不住想多逗留一会,不舍得太早去奔赴另一座大楼。
大学时,同学们组织爬黄山去看日出,她没去,因为害怕。
不是害怕爬山的劳累,也不是害怕等待无果的失落,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红日东升时人山人海的激动,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住那份喜悦。想着,当红日一跃而起照亮大地时,纷纷散去的人群中是否还有人想着回头去看一眼,那晃人眼的太阳呢。
自嘲时,她总觉得自己太怂了。
而偏偏,她又爱上了日落。
湖畔的林荫道上,多是散步遛弯的人,步伐轻盈,微风拂面,蹬着脚踏车的少年仿佛是这里唯一的一串动感音符。
小晓知道一处绝佳之地,可以看到最美的日落。
在她眼中,每一个日落都是不一样的。这种感觉就像,你和一个小伙伴玩了一天,在转身分别时,你才真正看清对方的模样。有时脸颊带着红晕,有时又泛出一些白,它会把周边都渲染成千姿百态,仿佛离别就慢了下来。
刚走进办公室,同事刘姐就迈着小碎步,满脸小心翼翼又特招眼的凑到身边,贴着耳朵问,那小伙子是谁呀?小晓被这亲昵的距离弄得不自在,摸起杯子佯装去接水。刘姐又跟到茶吧,帮窗台的绿萝整理着叶子,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哪里都刚刚好,又转身盯着小晓,等着她回应。
是妈妈的一位同事,路过这里打个招呼,就是这样而已。
刘姐知道她肯定是在忽悠自己,怏怏地走开了。
小晓在这个办公室里待了四年,平日里和刘姐、迎迎关系近些,赵哥和小孙的关系后面再说,有时像兄弟,有时像父子。
迎迎是个文艺小青年,平时比较宅,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刷剧、打游戏、看小说,因为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所以她从小无拘无束惯了,生活作息完全自由,算个夜猫子。
刘姐有两段婚姻,没有孩子,听说第一段婚姻是因为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于是离了。第二段婚姻是因为那个男人不顾家,整天在外面应酬,刘姐一天一闹,最后就闹到了民政局。虽然已年过四十,但她身上一点儿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甚至比二十来岁的小晓和迎迎更多了些活力。每天都乐此不疲的过着精致女人的生活,身边也不乏追求者。
小晓曾经的几个好朋友,到了外地读书后,有的已经结婚生子,有的正在拼搏事业,仿佛只有自己还在浑浑噩噩的生活。
其实在别人眼中,她的一切都不错。
爸爸是中学老师,妈妈是企业管理层,她是家里的独生女,长相恬静,身材高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已经是很多人羡慕的角色了。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角色”,让小晓背负了许多无法逾越的人物设定。因为是独生女,所以当初无法选择自己心仪的外地学校,因为从小要做爸妈的骄傲,所以从来不敢贪玩,不敢早恋。在爸妈眼中,她虽不是琴棋书画全通,但从小也是在各种文化和艺术圈中熏陶着。
小晓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像雕刻这样的小爱好在他们眼中却成了一件极具危险且粗糙的,甚至带有不学无术风气的坏事。
但她从来不抱怨,就像从不期待他们会理解自己一样。
午休的时候,迎迎喊小晓一起下楼吃饭,小晓开心的和她分享自己摆脱爸妈自己独立生活的心情。
对迎迎来说,和爸妈一起生活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淡了,记忆中温馨的画面还是小时候。那时候家里养了一只狗,是迎迎三岁时爸爸送的生日礼物,一家人经常到公园的草坪上去玩耍。爸爸喜欢穿一身运动装,戴着鸭舌帽,妈妈喜欢穿水洗牛仔裤配休闲衬衫,扎着短短的马尾。那只狗叫妮妮,是迎迎起的,后来全家人都这样称呼,它也就知道是在叫自己。再后来爸爸妈妈生意上越来越忙,在一次出差的途中把妮妮弄丢了,回来后迎迎哭了很久。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迎迎变得越来越安静了,虽然她心里明白,爸爸妈妈依然深爱着自己,只是太忙,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看着小晓开心的样子,迎迎无奈的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小晓哪管这些,热情地邀请她一定要到自己的房子去坐坐。
下午办公室的几个领导紧张兮兮的凑到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看来又要加班了。
千篇一律的文案来来回回修改后,领导还是不满意,最后张经理提议由小晓带头重新设计一个方案出来,可以不完善,但一定要新颖。
小晓直接原地趴下,但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这时候如果说不,要么收拾东西滚蛋,要么落下东西自己先溜,好像都不好看。
其实诺大的企业,在任何事情上从不缺plan B,只是大佬们就喜欢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激起一点浪花,就足以领占先机。而这一点儿不起眼的浪花往往需要一个“局外人”不经意的点拨,小晓恰恰就是那个“局外人”。
作为办公室最年轻的一位成员,她的工作虽未具体到草拟某个方案,却贯穿了从文案部到启动部等四个部门多个小组的关联工作,甚至有些任务还未公布,她就已经参与了前期的资料调查和研究性答卷汇总工作,运气好的话(对小晓来讲就是苦命)还可以参与最后成品展示的现场活动。
回到家后,小晓简单洗漱完又坐回到电脑前,晃着脑袋也想不明白,如此微不足道,又行为低调的她,今天是怎么突然就临危受命了呢?
老妈电话过来说周末来这里看看,又抱怨起她租房子的事情,说家里哪里哪里都方便,怎么就偏偏要搬出去呢。老爸在旁边小声说,孩子不都说了吗,住得近上班更方便些,就不要再念叨了。
听说公司今天把一个很重要的方案交给小晓来做,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兴奋,忙问是不是要升职了。
小晓把脸趴在键盘上,无语的听着话筒,脑袋更晕了。
这时窗外突然爆起了礼花,一个亮点高高飞起,然后在空中爆开散去,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小晓瞧着窗外,也跟着开心起来。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公司依然采用了之前的方案,小晓的策划书安静地躺在办公室,就像从未打开过一样。
在企业内部经常有这种现象,毙掉所有方案不只是为了选出一个更好的方案,而是让这些方案的策划者之间形成某种竞争关系,才会保持一种永动力,让大家时刻充满挑战性。
小晓似乎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好像又不是太明白。
此时,她正在享受着属于自己的美好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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