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娣来到上海滩,一切都是那么新奇,第一次见到高楼大厦,第一次见到汽车火车,也第一次夜晚的霓虹闪烁,不过这一切并不属于她这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属于她的只是弄堂深处一个小小楼梯间里面一张小小的床铺,还有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和她一样年纪的小小缫丝包身工。缫丝是个季节性的工作,蚕茧被收上来要尽快的抽丝剥茧变成生丝,时间久了,蚕茧里面的蚕蛹变成蛾子咬破茧子成堆的茧子就一钱不值了。阿娣是新手,虽然在家里也和姆妈学过一些缫丝的手艺,那和现在这样的专门缫丝作坊放来说还是极大不同,干不了上机的工作只能打打下手,做些粗活,一开始阿娣主要就是天天烧水。蚕茧泡在热水里面,手快的缫丝工飞快的取出丝头固定在缫丝机上,机器转动把蚕茧上的生丝抽出缠绕在机杼上,蚕蛹被捞出沥干也有人专门来收。一卷卷的生丝再被送到专门的厂子里面加工,最后变成大多数乡下人消费不起的绫罗绸缎。
阿娣要比别人起的更早,和另外一个新手一起升火添柴烧开水,等水差不多烧开了,睡眼惺忪的女工们才来到作坊里面准备开工。阿娣把热水用木桶装了倒进缫丝水槽里面,机器开始转动,一天的劳累工作开始了,热水必须保证供应,炉灶里面的柴火烧的旺旺的,一会作坊里面热气腾腾,虽是初夏世界,女工们都热的汗流浃背仿佛来到三伏天一般。阿娣的小脸被炉膛里的柴火烤的红红的,小小的身板拎着沉重的水桶,溅起的热水常常烫痛裸露的皮肤,再痛也要忍着,因为热水桶打翻了,那可不是一点点的伤害,前一个烧水的女孩就是因为水桶倒了烫伤了双脚,只好送回乡下了,家里还得把支付的工钱还给工头。中午吃饭的时候,大伙才能稍微休息一下,可是这么热的环境,除了喝菜叶汤,谁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是为了下午还要繁重的工作,都强忍着不适,勉强吃下米饭。阿娣每天基本都是这么渡过,快收工的时候,会有熟练的女工来教她们这些新手上机操作一下,心灵手巧的姑娘会很快上手,手脚笨拙的小姑娘则被开水烫的龇牙咧嘴,大多数包身工都会有这么一段学习经历。
缫丝的主要季节就这么结束了,叔叔还没有给这些小姑娘找到活计,于是给这些姑娘们一些小钱,让他们回乡下家里看看,乡下的农忙也开始了。做为工头的叔叔其实也有自己的小盘算,找不到活,一日三餐要管这些姑娘吃喝也是不小一笔开销,自己在城里只要找到活计,再把她们喊回来,没有哪个会不来的,毕竟都是本乡本土的,已经收了一年的工钱,乡下人的信用还是要讲的。
阿娣和小伙伴们回家了,特地在上海买了一点点心带回去给弟弟阿山,姆妈收到阿娣递上的叔叔发的工钱,欢喜的不得了,细细的收好,还抽了几角钞票给阿娣,让她自己留着花。乡下水田秧苗已经插上了,爸爸也呆在家里守着,姆妈忙着家务也没出去牌局,估计这一段时间家家都有些忙,女人们也没空闲时间。阿山去读书了,隔壁村里有个老秀才收了几个孩子读些四书五经的,爸爸也不指望阿山能读多少书,只是他常常去上海,见过一些市面,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识个字,比自己有所出息。后来国民政府开办了国民小学,老秀才的几个学生都纷纷去小学上学,阿山也跟着成为一个小学生了。
阿娣不识字也没有读过一天书,一个乡下女孩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阿娣只不过从小爸爸姆妈这么叫着,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大名,阿娣这个名字一直陪伴她到成年以后。叔叔捎信来了,他在上海找到大活,让爸爸把村里的包身工送去上海,还又找了几个小姑娘一起。清晨,爸爸包了一条小船,十几个小姑娘一起再一次踏上去上海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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