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一次目送亲人离开,应该是半年前了。当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外公已经没了,那个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个我昨天还在喊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第一反应是接受结果,第二反应是人没了,第三反应是哭泣。人没了,意味着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将烧为灰烬,包括他自己,还意味着他将从我们的口中消失,不敢再次谈及,甚至连想他都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妈妈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从我记事起,这是妈妈第一次抱着我。我忘不掉妈妈泛红的双眼,忘不掉妈妈和我说话时的哽咽语气,爸爸没了,爸爸真的没了。爸妈走的时候,我内心还很平静,可是过了不到一分钟,我开始在卧室大哭起来,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那一夜,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前和妹妹聊了很久,对于其他人的消息,我压根看都不想看,守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有外公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放。我甚至觉得我喊一声外公,我还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回答“嗯”。妹妹说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有太多的遗憾了。当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才发应过来,原来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奢侈的,需要成本的。一旦你眼中的习以为常变成过去,你将无比难受。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疾病带走了我的一个又一个的家人,人在丧失至亲的第一反应是无声的,片刻的沉默胜过嚎啕大哭,甚至那一刻将承载了我和外公的所有记忆。我害怕一个人待着,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会失去些什么。就好像煜说的那样,我已经失去的够多了,我不想再失去了。煜当时的痛苦,我无法感同身受,但一些话,我逐渐开始明白。尤其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诠释了作为子女的一种无奈和无力。
上次姑姑走的时候,我还记得爸妈告诉我之后,我反复确认了几遍,才相信那是事实,原来姑姑真的没了。当我去守孝时,一次次的下跪,看着眼前的这口棺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里面躺着的,是一个有肉体的人,她和活人唯一的区别在于没了呼吸。人以无声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家人的念想中。
刚刚接完爸爸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丧歌。这些歌穿插在我的各个回忆中,每个年龄段都会响起这些声音。一听到,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这些歌他们能听到吗?我们披麻戴孝的样子,我们痛哭流涕的样子,他们能感受到吗?为什么世上会有生命结束这样的现象存在呢?众多人探讨的活着的话题,活着的意义,生命的价值,这些词在生命结束时显得脆弱无比,因为活着的本身就是活着。
现在浮现在我脑海里的,还有一张煜的爷爷下葬的那张图,从我看到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忘不掉。人死了,装进棺材里,然后裹上一层棉被,就这样入土为安了。可现在,没有办法和肉体一起入土,有的只是一团灰。在世上存活了那么久,最后化为灰烬。这样的事实阐述,显得有几分悲凉。
当亲人在我眼前一个个消失的时候,我不禁在想,我们活着的人应该怎么去对待接下来的生活。悲痛欲绝是常态,可留给我的更多的是好好活着,珍惜当下。以前的“珍惜当下”在我眼中是抓住可以让自己发光发热的一切,可以是人是物,也可以是机遇和挑战,可现在坐在电脑前的我觉得是在自己活着的情况下去实现自我价值。
被推下悬崖的妻子说,她在等死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自己从小到大的种种,甚至连花香和穿的衣服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个小时,是自己人生中最清醒的时刻。她最遗憾的,并不是关于大富大贵之类的,最遗憾的是没能好好陪伴父母,没有和朋友们多待在一起。从这些话语中,我能感受到温度。原来世间最温暖的,仍旧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
我很庆幸自己这一年半里和爸妈关系的修复,如此长的时间去做一件简单又平凡的事情,很值得。它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显而易见的幸福,更多的是内心的柔软。我常说声音时有温度的,但我忘记了,我还是一个人,我有心,我能感受和触碰,这才叫有血有肉。爸妈带给我的,是往前的勇气和动力,是失落时的一个温暖拥抱。我明白,我爱他们,他们也爱我。
我仍旧恐惧“死亡”,仍旧一如既往的害怕,可我多了种处理的方式。既然还活着,就尽量减少遗憾,遗憾永远不会消失,但它可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慢慢减少。能关心能见面能爱的时候,就尽情地去做吧,因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上一次的全家福是在两年前,而这一次,却是在外公的葬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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