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药吃过后感觉怎么样?”医生问。
“没什么感觉啊。”病人回答。医生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回族老人,穿着厚厚的藏蓝色外衣,头上戴着小白帽。
“没感觉?”医生用诧异的口气问,“把手拿过来!”医生抓过老人的手,放在脉枕上开始号脉,一边抬眼看过去。
患者有六十多岁,方头大脸,耳朵又厚又大,耳垂像两颗葡萄一样垂下来。眉毛浓密,样子像梁山好汉手中的朴刀,宽背厚尾,棱角分明。他的鼻子高挺,回族人的鼻子大都比汉族人长得层次分明一些,鼻头饱满,但颜色比较深,让人想起勾践悬挂在梁上的苦胆,其实绝对没有苦胆的颜色那么深。嘴唇厚实,上下两片动起来时,像两扇磨盘一样,似乎很有力量。
西北紫外线强且多风沙,县城居民的肤色也比较粗糙。老人整个脸呈现出暗红色,连耳垂都是一样的颜色,鼻头的颜色似乎更深一些。
“这几天腰疼得轻一些了吧?”医生问。
“嗯,轻一些了。”老人回答。
“出汗也少了。”医生又说。
“对,出汗是少一些了。”老人说。
“这就叫没感觉?”医生提高了嗓门,“腰疼轻了,出汗也少了,你还说没什么感觉?”医生无奈而又恨恨地说,“这个回回老汉,说话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这回老汉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讪讪地笑着。上眼皮松松地垂下来,下眼皮像一只横卧着的蚕,饱满的样子像充着水一样。他的手也是饱满的样子,黑红的底色,肿胀和略显透明。这双手很大,如果不是肿胀的缘故,它一定是坚定有力的。是那种能够在人头攒动,喧闹不已的场合,只要一挥动这双手,马上就能让人们服从,让场面变得秩序井然的手。这是领导人的手,是阿訇的手,和主人的面孔一样,大气、稳重,不怒自威。现在这双手静静地放在脉枕上,让医生探查内在的活动。
“医生啊,我感觉还是喘不上气来,身体乏力。”老人边笑边说。
“这我知道。”医生头也不抬,看着自己面前的电脑,手指却没有离开老人的手腕。
“我吃饭也没有胃口,吃得不多,却总感觉不消化,胃里顶顶得不舒服。”
“我知道。”医生还是不抬头。
“我的睡眠也不好,总是睡不着,睡着了也很容易醒来。”老人继续诉说自己的痛苦。
“给你说了几遍了,这些我都知道!咱们总得一步一步来吧,我得给你一样一样的治啊!所有的问题不能同时解决啊。我要是把治疗所有症状的药全给你开上那就是毒药了,把你吃死了还得我给你赔棺材。”医生嘴里气呼呼地说,眼睛中却含着笑意。
老人也笑了:“不用陪棺材,我们回民不用棺材。”
“那白布总得要把,把你治死了还得我给你买白布不是吗?”医生继续用玩笑的口气说着,一边在电脑上输入处方。
老人思维没有医生来得快,一边笑着,一边说:“你就放心治吧,买点儿白布也用不了多少钱。”
医生马上怼回去:“哪能这么便宜,把你治死了,你不会说只要点儿白布就行了,你儿子姑娘可饶不了我啊!”
“好了,赶快出去抓药吧,咱一样一样治,慢慢来啊。”医生已经开好了处方,打发老人让开位置,给下一位病人看病了。
老人站起来,佝偻着高大的身躯,满眼都是笑意地,向医生致意后,离开了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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