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在国际妇女节这天，忽然想起我的姥姥。

她享年86岁，一辈子没过过妇女节。
应该说，她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节日。

她也不识字。据说也曾上过扫盲班，马马虎虎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小时候曾经想教她写字，未果。

母亲节她原本也不知道，只是因为我在节日时候送花买礼物才知道有这么个节日。所幸，她人生中最后一个母亲节我曾陪在她身边。

她所知道的，都是那些传统节日，中国的，过阴历的那些节日。

清明节的白水煮蛋，夏至时候的手擀面，春节时候的各种节日吃食，当然，更少不了北方节日必不可少的水饺。

在她离开之后，我陷入长长的低沉期。用了很长时间回想她最后那些时光，我想象她独自一人面对的那些时光：难捱的病痛，老年之后的孤独，更多的是生命最后的时间里的无助。她在的时候，我不懂，她走了以后，我才去想这些问题，可惜，想到的时候已经太迟。
手机里她最后的相片，她坐在沙发上，弓着背，空茫地看着前方。前面也没什么，是一张长沙发，和一扇窗。
她最后的那些时光里都想了些什么，我无从知道。

妈妈说，她走的时候一个字都没说。
她有什么心愿，有什么遗憾，我们也无从知道。

有一次我打车，记得特别深刻，那是快过年的时候，下了厚厚的大雪，路程比较长，便和司机聊着天，说着过年和回家等等之类的事情。到现在我都清楚明白地记得，那司机当时跟我说，你要努力呀，你家里的长辈们努力把你妈妈送到了这样的位置，你妈妈的牺牲又把你送到了这里，一代又一代就是这样牺牲的过程啊。
当时心里一震，觉得司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又想着，自己的人生自己过，何必要想那么多。

今天，在这个突然降温的3月的节日里，早上飘了冰粒子，大风不停，我忽然又想起这段话。想起我的没有文化的姥姥，她的一辈子，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养育了几个孩子，又帮着孩子们成家，照看孩子的孩子；年轻时候长子夭逝，年老的时候最小的儿子又突然病逝，人生经历的打击也不算少了。她没有文化，姥爷是一名会计，并不妨碍她把他照顾地细致入微，也不曾见他们有无法沟通的时候，她没有文化，却在我小时候送我上学，下雨的时候给我送伞，我考试不好的时候批评我……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一辈子勤恳清白，用自己的双手料理好一家人——即便是最后的时候，她也依然头脑清楚地告诉妈妈舅妈她们衣物是怎么收放的，每个柜子里都有什么东西……任何时候，她都不愿意麻烦别人。

国际妇女节是许许多多人用了很多时间付出了很多努力才争取来的，这个节日的历史并不长，却有着深远的意义——否则，今时今日女性之地位恐怕还会更低、境况还会更差。大到一个时代，小到一个家庭，都是一代一代的人在缓慢推动着，才有了今天。

今天，在这里，房间里有暖气，屋外有呼呼的风声，我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下这些文字。想起我的姥姥，她不是什么女王、女神，也不知道什么妇女节，女王节，女神节，她已经走完了她平常的一生，可是我想说，她在我心里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