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读《红楼梦》,便对书中所说的“碧纱橱”神往不已。记得贾母安排林黛玉暂住碧纱橱里,而宝玉偏要睡在碧纱橱外的床上。那时宝玉一句“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大半是合了我的少时幽怀,所以对那碧纱橱也记忆深刻。
碧纱橱其实就是隔扇,在各种花样的镂空透雕格子外两面夹纱,可分隔深长幽阔的空间。古人在深阔的厅堂中,用碧纱橱、花罩、屏风、博古架等,隔出各有意趣的空间,使光线明灭徘徊,月儿柔柔地从锦地花纹筛过来,静而细碎,使人心生荡漾,这才有了“碧纱橱,低映月儿明”的意境。
明清传奇中常有这样的写法,未见佳人,只闻其声,环佩叮当,暗香细细,那人只隐在屏风后面,断是不轻易出来的。抓不着也看不见,只能意会神往,这便是“咫尺天涯”。
疏处之美,有尽可玄想的意境,也全凭了若明若暗的锦地隔扇、云母屏、松绿帘子的成全。富贵人家更是在隔扇上夹以轻纱,使光线更加静柔。《红楼梦》中的碧纱橱映着面如桃花的黛玉,自有一分娴雅婀娜。那知情知意的公子睡在外面的床上,夜深时只消对着那一帘碧纱,苦苦消磨断肠句。
贾府里有种纱叫作“软烟罗”,贾母见黛玉房中糊窗的纱颜色旧了,便令王熙凤拿了软烟罗替她换上。《红楼梦》的迷人处不只是宝黛爱情,也有那种寻常的亲情,细腻饱满不造作,让人缱绻流连。贾母对儿孙的爱,有富贵之思亦有清雅之思,像软烟罗一样,细致温暖又贵气,更像母亲的手抚过额头。
黛玉初来时正是残冬,那时的碧纱橱安置在屋内深处,有避寒之意。而另一种碧纱橱是用来纳凉的,一般设于檐下,与天光相接,打开来即可见日月星汉。正如易安词中所写的,“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想象一下易安的书房,四围有隔扇相拥,轻薄通透,光线明媚,上有浓荫蔽日,一枝桃红映于窗格上,读书的心情也明快了许多。打开一扇窗格,园中土暖地润,黄莺儿一声鸣啭,抬头看时,它却不知隐在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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