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太阳升起来了，从高高的凤凰岭公园那边升起来了。阳光穿过云层，轻拂过东边五号楼的楼顶，斜斜地洒下来，洒在高大的古槐上，洒在楼前的小花坛里，洒在花坛前槐树下弯弯曲曲的小道上。
小区刚刚改造过，坑坑洼洼的水泥面已经铺上了柏油，光滑平整。我牵着妈妈的手，缓缓地在小路上走着。
初秋早晨柔和的阳光从我们背后洒下来，在油亮的柏油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有一个半身体那么长。妈妈戴着圆宽边帽子，我把装着方形硬纸板的袋子挡在头右上方。地上长长的影子顶部就出现一个圆头和一个方头，让人想起《方帽子店和圆帽子店》里因循守旧的大人和勇于创新的孩子。
妈妈脑梗，右半身感觉不灵敏，帕金森又导致走路不稳，步子又碎又小。每天我都陪着妈妈，帮她扶着们，跨过门廊。她右手紧抓住楼梯的铁栏杆，左手牵着我的手一步一顿走下楼梯，然后出单元门左转，吃力地上一个小坡，斜跨过通向小区外面的主道，插入十三号楼和十二号楼中间的小路。她小碎步“蹭-蹭蹭-蹭-”，我慢腾腾配合着她“啪—啪—”。她八四拍，我四二拍。阳光伴着微风“嘶嘶”有声，我攥着妈妈的手，踏着和谐的节奏一步步追逐着长长的影子。
走着走着，有人迎面走来，或从后面超过我们，停下来打声招呼问个话，“又出来了？”“各留各留？”“你妈妈吧？今年多大了？”我总是不厌其烦地微笑点头回答。同时脑海里会恍恍惚惚地浮现出小时候妈妈牵着我的手，走过村间的小道小巷，走过田间地头，还有出门走亲戚时，认识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亲切地看看我夸赞：“姑娘真俊啊，跟电影上的演员似的！”……“真是可爱！”
我俩就这样走着，那只十岁的年迈的团团狗身前身后地随着，步态迟缓，神态安详，有时我们还得停下来等一等它。那边楼下有一只猫妈妈猫视眈眈地护着她的娃娃。有时会走到肝胆胃病医院门口，那只十四岁的老狗步履蹒跚，身上的毛已由原来的金黄变成秋草一样的颜色，尾部垂下一大坨黑不溜秋黄不拉几疙疙瘩瘩的毛团，看起来老态龙钟，又脏又丑。但是她身旁却站着一只小狗，一如他少年时的样子，油光华亮的黄色毛发，修长挺拔的身体，英姿飒爽。我们走过时，这一老一小会同时朝团团吠叫，小的边叫边看看老的，仿佛在说：“不许过来！要打架吗？我有妈妈呢！”老的看看小的，好像在说：“怎么了？我老了，可是我儿子厉害！”
看着他们这样子，我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把妈妈的手赚得更紧了。到了小广场，轻轻地扶妈妈坐在阴影里的一溜长板凳上，那里已经坐了八九个老头老太太。他们全都戴着遮阳帽，拿着扇子，说说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的，不急不躁，神态慈祥。广场中央有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孩子跑来跑去地玩着，妈妈也跟着跑来跑去地护着。天上的云大堆小块，悠悠地飘着，慢慢地流着。我想，妈妈有一天也会变成天上的云，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我有一天也会跟着飞起来，化风化云藏在太阳一缕缕温暖的光线中，那时候，我还要牵着妈妈的手，飞过大山飞过大海飞过一片片草原和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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