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这个秋天不算冷，我因采访一位老人回到故乡。

老人蹲在地上摆弄花草，院子里黄叶纷飞，哗啦，哗啦，有些落在他肩上。午时明媚的光只照出他微微的轮廓，五官不明。

老人已是耄耋之年，身子却很硬朗，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毛衣，转过身看人时，显出几分慈祥和蔼，竟不像是个征战多年的老兵。

战争结束，他来到乡下种树。种到现在，种出了一片树林。报社让我采访他，作为下一刊的热点人物。

听我说明来意。老人微笑，问我:“你种过树吗？”

“没有。”自幼在城市长大，虽然每年都在过植树节，可我竟从未种过树，不禁有些窘迫。

老人只是让我把随身的包裹放下，给我一把铁锹，带我去树林后面的空地种树。

我看着面前老人熟练地挖坑，回填，栽植，浇水，动作自然迅速，我跟着种树，刚栽好的树苗却又滑倒，土也填不满，一时手忙脚乱。

本以为植树很简单，没想到只一个下午我已精疲力尽，冲老人摆手说不种了。

老人顺势坐在一棵树下，点了一根烟，凝视着那片树林。我看见旱烟雾在他的头上飘来飘去，岁月一下变得悠远。

他吐出一口烟圈，开始说他的故事。

他原本靠树为生，卖些木制品。后来解放战争，他报名参军，这仗一打就是几年，他四处漂泊，所幸有个战友老罗十分照顾他。一次战争中，由于地形十分暴露，没有树木遮挡，他与子弹擦肩而过，而为他挡去子弹的就是老罗。

他一直在埋怨，埋怨那里为什么没有树。以至于战争胜利，他回乡种树，一种就是几十年。只是现在他已不怨了，更多的是希望。

他为老罗种树，为自己种树，更为国家种树。他一直在做梦，天是湛蓝的，动听的风声，大片森林拔地而起，溢出满世界的绿意。世界没有战争，人们和谐相处，在绿色洼地上唱歌跳舞。

他爱国，爱和平，爱大自然，甚于爱他的生命。只是这个世界，时代发展得太快，一座座高楼大厦，城市的光怪陆离，让人们迷失了方向。谁曾想过，在树林里，闻到一朵花开的清香。

他说完这些，已经是黄昏了。阳光落在他慈祥的笑脸上，看着老人日渐苍老的背影，我下意识地说:“您放心，我以后也会一直种树的。”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肩上有什么东西变得很重。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样东西叫做绿色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