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奶住在岭底。提到岭底,我会想起大姑奶一家。
每年大年初七就是大姑奶的生日。我在外多年,很少回家过年,更很少到大姑奶家。前些年回去的时候,大姑奶竟然做寿七十一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真正意识到时间过去了……想起以前爷爷的七十一仿佛还在昨日,现在竟然是大姑奶的七十一了。爸爸仍旧喊着“大姐”的时候,大姑奶也总是回应说“阿五过来了”……兄妹间称呼从来不曾改变,但我知道,嗓音随着岁月逐渐沙哑。
想起自己到大姑奶家大概都还是小学的时候,因为去同学家里玩,同学家在岭底村口加油站。从村口沿着一条土路一直走,看见两所平房在杨桃树下,就是大姑奶的屋子了。整个小村庄,海腥味特别重,几乎家家门口都推着小山堆似的贝壳,或者是牡蛎壳。听说这些贝壳都是要拿到工厂加工,磨成粉末,变成各种饲料或者肥料的。不过,在等待加工时,味道实在太重,苍蝇蚊子也比较多,夏天的小渔村真令人头疼。这是我对当时岭底村比较深的印象了。我一直都比较好奇,为什么明明是上了坡才来到的小村庄,怎么会叫“岭底”村呢?不管什么样的原因,把一个海边的小村庄称为“岭底”还是让人有很多不解之处的。不过,中国各个村庄稀奇古怪的村名也都是各显神通的,谁又能道出其中真正的原由呢?
北海渔民八九十年代村庄的房子大都还是平房,大姑奶家的也不例外。手按压的水井也设在庭院中。除了农具外,还有大姑夫出海的渔具,渔网、鱼篓等等都堆放着。原来我们大姑奶经常送回来的新鲜鱼虾都是大姑夫用这个渔具出来打捞回来的。真是怀念大姑奶或者是三姑奶常常送回来的鱼虾螃蟹。奶奶总是说:这么多,怎么不拿去卖啊?大姑奶大姑夫就说:卖了不值几个钱,拿回来大家吃吃。
有一次大姑夫送回了一大篓筐的皮皮虾,奶奶用水冲冲干净,一篓筐倒进土灶的大锅里,加了些许爷爷喝的土烧酒,大柴火添加几根,火很旺,一下子皮皮虾的鲜味就飘出来了,不多时,奶奶就兜了出来,还是满满一大篓筐啊!我们大家都围了过来,三五个坐在爷爷做的床仔上,两三个坐在龙眼树、杨桃树下的吊床上,或者站着,大家一手抓一只皮皮虾啃,大家还比拼着谁的运气好点,谁手上拿起的皮皮虾肉质更鲜美,膏更多。那真的是煮熟的皮皮虾,没有蘸任何酱醋,至美鲜味。吃吃就直接把渣吐在地上,鸡鸭过来抢着啄残余中的肉食。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不过,我知道,让我们怀念的不止皮皮虾的鲜美了,还有那份其乐融融的场景。用家乡话说,那样的生活真叫“得意啊”!
床仔爷爷的某一次寿辰,姑奶姑姑们都在一起捏麻糍,姑姑们说“心”(馅)要多放些才好吃,我嫌“心多而太腻”。大姑奶做的麻糍我最喜欢,花生芝麻心,甜而不腻,刚刚好。那真是至今吃过最好的麻糍了。现在的麻糍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味道。
大姑奶说,一双一双,好算数!不过,多年前我竟听说了大姑夫不在了,着实让我很震惊!我虽然知道时间过得很快,父亲、姑奶他们都上了年纪,连我自己也都有了年纪,孩子也都大了,又怎么可能有些人不会老呢?但在印象中,大姑夫好像永远都还是那个五十出头的样子,怎么会走就走了呢?我们小辈们和大姑夫的交集几乎都聚集在那些海虾鱼鲜上了,还有大姑夫回来和爷爷坐在一起喝喝小酒的场景,他们一坐几乎就是一半天。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姑夫竟然走在了爷爷前面。我都没有时间感慨世事总有沧桑时,日子就一晃而过了。
爷爷也走了快十年。曾经我以为,爷爷奶奶不在,父亲的兄弟姐妹们难以相聚了。树倒猢狲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这些年姑奶姑姑们依然和往年一样来回,而且现在每年初七家里就会说:“今日岭底大姑奶生日啊。”微信群里会看到土生表哥在群里吆喝:开饭了……这些年我们小辈们逢年过节也都聚在一起,前不久土生表哥的大楼房盖了起来,乔迁之喜中有看到了甜甜糯米饭,想必又是大姑奶的手艺。
“要是你们爷爷看到你们这么一大屋人都在的话,肯定很高兴。”原来爷爷他们仍旧在心中。现在已年过七旬的大姑奶带着鱼虾螃蟹回来的次数逐渐减少,倒是大姑奶的儿女们,即我们的表姐、表哥们常带着他们出海打捞的鱼虾过来。
前年夏天暑假,表哥摩托车带着一大篓筐的生蚝回来给我们烧烤,我们说:“哇,这么多,怎么不拿去卖?”“这点东西值什么钱?拿回来大家一起吃吃。”这个口吻像极了当年的大姑夫。也许有些东西确实是会代代相传的吧。
表哥带来的生蚝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有些人有些事会永远留在心中。谨以此为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