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知道，把好菜放在供台上，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吗？

“让开，让一下”小智稳稳地端着一碗西兰花过来了，踮起脚把它放在了一个小桌子上面，小桌子很高，并且放在大厅正面。我伸手想去拿一块西兰花，却看见眼前的小智正凶凶地看着我，说：“你难道不知道，把好菜放在供台上，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吗？”，我纳闷了：哈？

很久，没有来外婆这边了，现在这里只有小舅家还在，暑假一得闲便被小舅拉过来了。穷亲戚都是半斤八两，小舅家是常见的两层砖瓦房，经济问题一直没能往上盖，外墙只喷了一层白漆，内部也就糊弄了第一层，小时候可不觉得小舅家有这样不堪，大了去老地方会连儿时的记忆也一并改掉！

蒙老祖宗福荫，小舅家还可以在老房子里做饭，房子质量很好，这样的酷夏在里面也很凉爽，炒菜的小舅甚至都没有出汗，怕也是拜这种房子较高的屋顶以及透气的设计吧，户内通风良好。小智算是我表弟吧，可是太小了，小舅晚育让我得了一个外甥年纪的表弟，看到他我就头疼。

那盘西兰花炒得甚好，但这番情况是不能第一时间吃了，我问小智说这句话的原由。他指着更高的地方，“咯，看到没？”我顺着他那短得可怜手瞅去，那是我们这边固有的一种房子设计吧，大厅正面上端右角，必留一个凹槽。我看了一会，对着供台作个长辑。说实话，很久没有做这样的事了。我拉着小智去厨房，将剩下的菜也一并端上来，有个规矩，剩菜不上供桌。

该我们吃饭了，小智夹了些菜就跑去看电视，这一点倒是和我们小时候很像，吃饭的时间不应该设置在动画片的开场，这一点深得孩子的心。小舅隔一会就给我斟点酒，家里的酒上头慢，“冬天烫的酒才好喝，这日头害得酒失半味”，“夏酒冬尝”我笑了笑，夹了块西兰花给小舅，“外婆外公吃过了，凉啦！”小舅笑了，喜欢小舅的笑，从小就这样，这是一种让孩子都放心的笑容。小舅嚼完西兰花，又往嘴里塞块红烧肉，咀嚼之间转过头去，看看那两张相框，一瞬也就转回来了。我扒弄了一下一块肥五花肉，埋怨它纯肥，筷子往两边一插往嘴里送去，“小舅还会每天上供？明明不是初一十五，或者神佛生日。”小舅把自己酒杯蓄满，也给我倒了一点，“习惯了，这种仪式一样的习惯让我感觉到你外公外婆的存在，也不会亏啥，你外公又不会像那只该死的猫，叼一块肉去，哈哈....”说完便又拣块肉去。“现在，这个老习惯越来越少了，常年外出的人们可能已经忘却，再往下一代，小智他们舍弃这个仪式也很正常，城市不是已经不让放烟花爆竹了嘛，久而久之，我们的老传统会随着人们对隆重感，热闹感，疲惫感，喜悦感这些的感受的减少而趋向消亡。”我指着小舅对面那栋新装修的洋房，“小舅觉得，它大厅里面会有这种存放照片的凹槽吗？不！嗝~”，“他们搞不好做的是数码遗照。”我推开小舅的酒瓶，“先缓点。”夹两颗花生米，小舅用筷子指着那个房子，嘴里一边嚼一边嘟囔，也没有抬头“人家可不这样，去年人家一个人把去村里坟头山的路修了，祠堂也翻新了，虽然说房子设计里没有那个凹槽，但对至亲的感情都是一样的，房子里可能没相框，可心里有念想！你偏激了啊，这一点。”我接过酒瓶，给自己倒上，然后满上舅舅的，慢慢吃花生米，“小舅您说得对，人家心也是肉长的...不过，小舅，我觉得吧，这种事就像吃这个花生米，您这种新菜上供桌的仪式就好比嚼这个花生，虽然说花生味道不会变，提供的营养也不会变，但您对于吃花生米的感情就不一样啦！久而久之，便是不吃花生米也感觉无所谓。小舅您可以忍受喝酒吃花生米不嚼吗？”小舅浅浅抿一口，“有牙自然要嚼，人家我们管不着，我们家里必须有这个凹槽，每天要进行那个鲜菜上供桌发仪式！”说着夺酒瓶过去，给两个人都满上。“喝不了了，小舅！再喝就走不动道了。”“今天睡我这，哪儿跑？”我看着憨厚的小舅，然后看看那个凹槽，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亡人如果没有埋在活着人们的心里，那他们就真的死了。我的外公外婆可算是还活在小舅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