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解说红楼梦里的第一副对联,这副对联来自太虚幻境。
原文说甄士隐午睡时,做了一个梦,他听到了一僧一道的对话,要看那顽石,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到了一处地方,原文说:
(甄士隐)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副对联,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句话初读时,不明所以,像绕口令一样,真真假假,弄不清楚作者要表达什么,毕竟那时候还小,只有十几岁,等到长大一些,经历了一些世事,慢慢就读懂了这两句话背后的含义。
简单地来说,这两句话可以概括成两个成语:以假乱真和无中生有。当假的被当成了真的,那么真的也就成了假的,当没有的成了有的,那么有的也就成了没的。这两句话让我想起了《让子弹飞》里一个桥段。
张麻子想把黄四郎干掉,但当地百姓因为惧怕黄四郎,都不敢支持,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找到了黄四郎的替身,然后兄弟几个演了一出好戏,把与黄四郎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给杀了,老百姓以为真的黄四郎被干掉了,于是才敢出来,真的黄四郎反而成了赝品。
这个桥段特别有意思,这样一来的话,真实存在过的黄四郎,反而成为百姓眼中不存在的人物,而那个从未存在过的替身,反而成了众人眼中真实的存在。
在红楼梦里,也有类似的情节,有一个四大家族的贾府,就有一个江南的甄府,有一个贾宝玉,就有一个甄宝玉,一切都像孪生一样丝毫不差。曹公开篇说“真事隐去”,于是用假语村言,敷演出这样一个以“贾”乱“甄”的故事。
这是曹公的一番苦心,他既要说出自己的故事,又要考虑当时的诸多忌讳,于是只能隐去真事,以“梦”“幻”等字眼来掩人耳目,用贾代替真,把有的说成没的,把没有的变成有的,移花接木,偷梁换柱地写出一段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故事。
那么红楼梦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我们只看甄府若隐若现的几次出场,便可见端倪。元春省亲一回,曹公第一次借贾琏乳母赵嬷嬷之口,提到了当年接驾四次的江南甄家。
如果用这副对联来验证真假,毫无疑问,贾府的元春省亲是假,是小说笔法,而借此事引出江南甄家接驾之事,却是真。脂砚斋批语自然不会放过透露甄家之事的大关目,批曰:甄家正是大关键、大节目,勿作泛泛口头语看。又曰: 真有是事,经过见过。
由此可知,曹公隐藏在贾府背后甄府,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虽然情节不多,但却是真实发生的事,贾府不过就是个外在的假象和幌子罢了。
再说抄检大观园一回,读来简直触目惊心。虽然七十四回写的是王夫人听了王善保家的的谗言,主张抄检了大观园,但探春的一番话却大有深意。
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虽然曹公写的是贾府内部抄检大观园,但他真正要说的哪里是这个?而是甄家被抄家之事!探春的一段话,第一句透露了曹公心事,也是曹公家事,真事,后面则借贾府抄检道出了甄家被抄家的真实原因。
再如贾宝玉做梦,梦到了甄宝玉,到底哪个真哪个假?曹公在开头就说了:凡是用“梦”用“幻”字,都是在提醒读者眼目,即要读者注意分清真假和有无。
其实整个贾府,都不过是甄府的一个镜像而已,曹雪芹把真实的甄府隐藏在了镜子背后,而用贾府演绎出一段故事,所以贾宝玉睡觉时,因为镜套没有放下来,才梦到甄宝玉。
这也正如贾瑞临死前照的风月宝鉴,正面里是不断向他招手的凤姐,而背面却是一个骷髅,我们是否可以理解成正面是那被重新敷演的贾府,而背面则是早已败落之后的甄府?
太虚幻境的这两句话,在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一次再次出现,曹公从不重复用笔,为何这副对联却不吝笔墨地二次重复呢?脂砚斋批语给出了答案:正恐观者忘却首回,故特将甄士隐梦景重一滃染。
这是曹公唯恐读者忘记,这里再次点明。这两句话能够作为太虚幻境正门的对联,就可见其重要程度。曹公上下联里叠用真、假、有、无,横批里又用“虚”“幻”等字眼,皆隐藏深意,这是在提醒读者,你们读的时候,切记要可要分清真假和虚实啊。
对于读者来说,一旦进入太虚幻境这个门,我们也就跟着曹公的笔,跟着贾宝玉开始了见证贾府兴衰的“旅程”,而曹公总会在关键时刻忽然停笔,插入一段甄府之事,前八十回后甄府已然被抄家问罪,其实有无八十回后的文字,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曹公来说,他要说的真(甄)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这副对联看似简单,其实隐藏了许多曹公没有说出的故事,读懂了它们,也就真正读懂了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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