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伞

落雨了。

这场雨并非毫无征兆。早在中午，太阳就沉入云海不见踪影，燕子慌忙地擦过行人的肩膀，飞向灰蒙蒙的远方。在这闷热的初夏，下几次小雨不足为奇。

尽管如此，他还是固执地来到公园，挑一条长凳坐下，细细地读川端康成。然后等来了雨。

不过，早有准备。他合上书，取来那把倚着扶栏，犹如拐杖一般的伞。这是一把标准的双人伞，当然，只要不是太过死脑筋，把它当成三人伞，甚至四人伞，也是没问题的吧。

雨点越加粗鲁了。起初，它们只是像犯错的学生轻叩办公室门一样，轻柔谨慎地敲着伞面。可是不过几分钟，它们就成了浑身酒气的醉汉，死力捶打着银灰而有光泽的伞盖。

少年用左臂紧紧夹住书，他不愿书被无理的醉汉揉皱。现在，那本书紧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年轻心脏的紧张跳动。

“老仙女，你不能跑快些？”

“胡扯！我这不是……呼……为了让你能跟得上我嘛。”

“喂喂，咱们先到前边躲躲吧！雨太大了……”

少年有些诧异，他忽然在这令人窒息的雨幕中捕捉到了一缕生气——女孩子迅捷的脚步和急促的喘息。他不自觉抬起了头。

在距自己约莫二十米的前方，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正坐在便利店的屋檐下休息。便利店应该闭业了吧，她们分明是背靠着什么才坐下的。不知什么缘故，少年有一种上前打招呼的冲动，尽管这并非是他的本意。

“你好，啊不，你们好。”少年迟疑着打了招呼，此时其中留短发的女孩儿正在用双手甩着一件校服外套。

“哎呦，抱歉抱歉，没把水甩到你身上吧？”

“小璐，你的动作可不可以淑女点？”

“闭嘴哦，还有，不要再小璐小璐的叫我，懂？”短发女孩冷不丁地勾住单马尾女孩的脖子，顺势拍拍她的脸蛋，“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个老仙女吧！”

他尴尬地伫立在那里，几乎忘记自己这么冒昧的目的了。实际上，就算再费力思索一会儿，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主动向素不相识的女孩打招呼。

“小哥，有什么事吗？二十二路公交车的站牌往前直走，右拐就能看到了。”

“不……那个，你们，没带伞吧？我可以把伞借给你们，介意吗？”少年的话似乎是被一股莫名的情感激流带出来的，没有经过理性的过滤。他的住所离这儿还有将近一公里，而他因为没有乘公交的习惯，所以身上分文未带。

“你要帮我们吗？真是太感谢啦。可是你怎么办？”单马尾女孩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还带着些许的疑惑。

“好意我们心领了，说不定这雨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停了。”

单马尾女孩有些不开心，把脸侧了过去。

“没事的，老仙女，就算我的校服湿透了，我也不会让你淋雨的，放心吧！大不了这样……”

两个少女逗着，笑着，忽略了方才行人的离去。等到她们反应过来时，只发现了一把靠在便利店门侧的银灰雨伞。

现在少年是用自己的双臂和后背护着他的书了。让伞的举动或许在旁人眼中不可思议，但少年却从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瞬息即逝的幸福。

理由很简单，短发女孩像个姐姐，单马尾女孩则像一个不更事的妹妹。少年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在父母离婚的时候被判给了母亲。她们跟着母亲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后，与少年中断了联系——少年唯一所知道的是，那是一个多雨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