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村里人路过家门口时悄悄告诉徐婶,保平叔的病严重了,可能就这两天的光景了。看儿子媳妇儿下地干活儿去了,徐婶悄悄在鸡窝里摸了几个鸡蛋,她拄着拐杖蹒跚来到小儿子屋里。
保平叔见到她就开始流泪,保平叔跟了小儿子后,就一直睡在厢房地上。徐婶在散发着怪味儿的地上坐下来,她看见保平叔旁边放着麦片芝麻糊和一个开水瓶,吃完的碗也没洗,满屋子都是苍蝇围着不停乱飞。
“他们就给你吃这个?”徐婶哭着问,保平叔说话已很吃力,他微微点头。徐婶知道,这些东西也不是小儿子和儿媳买的,是前几天自己的侄女儿来看保平叔带来的。
保平叔和徐婶有两个儿子,分家时讲好了老大养活徐婶,老二养活保平叔,两兄弟分家前就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分家后更是像仇人一样,不仅兄弟俩互不来往,他们还不准老两口到各自屋里。
开始几年,老两口还能趁着下地干活儿的时候看看对方,在一起说说话。去年保平叔摔了一跤造成腰椎粉碎性骨折,从那后就卧床不起了。
徐婶听说保平叔摔倒,一着急人就中风了,在村医那里挂了几天点滴后勉强捡条命回来,但是右手脚活动不便,后来拄着拐杖到一百米外的小儿子家得挪上半天。
从那后老两口见面不仅艰难,每见一面就像做贼,徐婶只能趁大儿子媳妇儿都不在家时,慢慢挪到小儿子家,还得趁小儿子和媳妇儿回来前离开,有几次小儿媳看见她在门口的大路上,就对老两口又打又骂。
老两口常常面对面哭得泣不成声,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养了两个这样的儿子弄得晚景凄凉,爹不能见妈妈不许见爹。
看保平叔虚弱的样子,徐婶知道他熬不了几天,为了让老伴儿临走前吃口合适的饭菜,她今天才斗胆在大儿子家拿了几个鸡蛋过来。
徐婶颤巍巍走到锅台边,做了一碗鸡蛋汤端给保平叔,保平叔舍不得吃,推着让她吃,老两口正在推来让去,小儿媳从外面回来了。
她一看徐婶在家里就火冒三丈,又看到徐婶面前的鸡蛋汤勃然大怒,她张口就骂:“都来吃老子的,让你们去吃屎。”边骂边端起碗扔在门口,然后觉得还不解气,就把鸡窝里、屋里的鸡蛋全拿出来扔到地上,边扔吵骂:“让你们吃,让你们吃。”
见此情景,徐婶拄着拐杖慢慢给她跪下,她哭着求小儿媳:“他爹快不行了,他辛苦了一辈子,走之前让他吃顿饱饭,咋地也不能让他做饿死鬼呀,那也是在给你们积福。”
小儿媳根本不理会她,只骂老两口偷吃自家的鸡蛋。
徐婶却始终不敢说出来,那鸡蛋是她从大儿子家“偷”出来的,她怕回去后大儿子儿媳又不依不饶闹得鸡飞狗跳。
这时,保平叔也费力爬了过来,他护着老伴儿,用手指着大儿子家,示意徐婶赶紧回去。
徐婶拄着拐杖,让保平叔拉着她无知觉的右手,艰难地把保平叔弄过去躺下。小儿媳冷眼看着老两口在地上慢慢蠕动,自始至终没伸手拉他们一下。
安顿好保平叔,徐婶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小儿子家。那时大儿子和儿媳也已回家,也许听见弟媳骂了徐婶,大儿媳这次除了说她几句活该,倒没怎么为难她。
第二天,保平叔就去世了,徐婶知道消息后哭得天昏地暗,但大儿子和儿媳坚决不去给保平叔披麻戴孝。小儿子和小儿媳也放话出来,不许徐婶和大儿子儿媳踏上他家宅基地半步,否则就不给保平叔办丧事,就那样把他拖出去扔了。
他们在各自家里大吵大骂时,村里的一些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在村里吆喝了几个壮劳力,拿上铁锨锄头来到小儿子门口,打得小儿子和儿媳下跪磕头,男人们打的时候村里的女人们就在一旁对着他俩破口大骂。
保平叔的侄子根柱边打边问他们知道好好安葬老人不,小儿子和儿媳被打得嗷嗷叫,根柱提什么条件他们都点头答应。
大儿子儿媳听到动静,吓得钻到屋里不敢出来,一群人打完小儿子又来到大儿子门前。大儿子两口子见这阵势吓得屁滚尿流,乖乖跟在他们身后来到几年没来过的兄弟屋里。就这样,在村里人逼迫下,保平叔才得以入土为安。
保平叔走后不到俩月,徐婶也撒手人寰,大概吸取了自家兄弟挨打的教训,大儿子两口子乖乖把徐婶安埋了。
俩老人的墓地是根柱选的,在村子背后一个向阳的山坡上,那里看不到村里发生的一切,但能看见一条走出村子的路伸向远方。
保平叔和徐婶的墓地紧紧挨在一起,死后,他们终于能日夜相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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