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偶然瞥见一句特别致郁的话——人性这根曲木,绝然造不出任何笔直的东西。与‘治愈’系的心灵鸡汤相反,这句话俨然是一碗‘导致忧郁’的毒鸡汤,其中蕴含的逻辑让人不寒而栗。
乍一听这句话特别反逻辑,因为我们早已习惯了客观世界的绝对标准。想到笔直,马上就会想到尺子,想到一些毋庸置疑的参照物。因为有了这些绝对的标准,所以我们有了对于笔直的定义。可是,如果这些标准也难以定义呢?就像是如果没有了任何笔直的东西,那么笔直这个概念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任何人可以定义或者度量。
可悲的是,对于人性的主观世界,恰恰所有的客观标准都不再适用。是否有正直的人?是否有绝对的道德?是否有明确的善恶?挖掘的越深入,越发现问题是如此的难以回答。就用道德来举例,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同性恋不仅认为是不符合道德的,甚至是不符合法律的。很多同性恋者被当做异端处死。而今天在很多国家,同性恋不仅合法,而且享受正常的婚姻的权利。道德的改变从中不难看到。再举一个例子,在中世纪的欧洲,妇女丧夫不嫁被认为是不道德的,也就是说寡妇必须嫁人不然就是违反社会伦常的。而在相同时期的中国,寡妇却需要为丈夫守节,也就是所谓的贞节牌坊,道德所提倡的是一辈子再也不嫁他人。用现在的眼光看来,两种道德观都是非常可笑的,根本不符合现代的伦理道德要求。
为什么康德会提出人性的曲木(Crooked Timber)这个概念?这恰恰是说明敏锐的哲学目光注视到了人性最为根本的部分。我们每天口口声声的大谈道德,大谈伦常,其实多数时候只是一种在社会环境之中的伪装。更有甚者,在个体意志凸显的当下,道德很多时候成为了流氓和无赖的庇护所。打着道德的旗帜攻击他人,伤害他人,成为了一种新的社会呈现。
人性并不圣洁,人性也并不肮脏,人性只是简简单单的有黑又白。这种黑白并非源于文化或是传承,这种黑白来源于生存的底色。无论我们在精神世界之中构建了怎样的宏伟,我们都难以挣脱我们肉身的这幅皮囊。我们有生存的本能,我们有繁衍的本能,我们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们有让自己愉悦的本能。如果否定掉这些所谓‘庸俗低端’的动机,我们将会面临无法解释我们自身行为的困境。
其实,如果对于我们的想法进行入微的剖析,我们都不难发现起心动念之间那些本能的影子。佛洛依德说一切与性有关,马斯洛说一切与自我实现有关,每个人都试图去穷极那个最为本源的动机。也许那个原因只是简单到让人无法相信,没有深奥的哲理,只有活下去而已。
人类一直以来最为热衷,也最为失败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制度设计了。大到民族国家、国际组织,小到家庭伦常、公司制度。我们不停的繁衍着一个又一个新的制度。近来经常听到一些自由主义的朋友抱怨,总是离不开一个词“体制内”。仿佛现代中国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归结于体制,一句轻飘飘的“病根在体制”就把所有具体的责任推到一个虚无的对象上了。于是,大家突然都轻松了,无奈的扮演一个无能为力的市井小民,猛烈的向一种制度设计开炮。
有谁曾经想过,这种制度曾经唤起了多少人的热血,让多少人为之献出生命。到底是制度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顺着康德的论断,可以得出一个特别‘丧’的结论。人性就像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应该把任何崇高寄予在它的身上。除了毫不掩饰的承认与接受,我们几乎没有其他路径。人类的政治史,就是一部对人性光明寄予希望,再在转眼间被人性黑暗吞噬的斗争史。我们像是不断推石上山的西诸福斯一般,带着对自身人性最美好的预期努力,再转眼之间被人性固有的惯性带下山去。不同的人尝试着不同的推法,不同的路径,都声称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有几个人曾像康德般想过或许这些努力就注定付诸东流呢?
人性的这根曲木,根本无法用来锻造任何美德。如果非要找出最为接近的,大概只剩下谦逊。因为剩下的只有难以做到笔直的那种无奈,以及无奈转化出来的诚恳。
对于自己或是他人做出任何美德上的假设,其实都是愚蠢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小心翼翼的关注着这根曲木无穷尽的缺陷,试着直视而不退缩。这也许是最大的悲观,这也许也是最大的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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