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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12

2019-08-12

作者: 茯苓加紫苏 | 来源:发表于2019-08-12 11:55 被阅读0次

           听说得过牛皮癣的人都是被天使吻过的人

      5岁那年,我得了一场重感冒。在我们村子里,打针,吃药,发烧渐渐好转。

    一天下午,我和玩伴一起在门口玩泥巴,夏天的傍晚,还有些微燥热,满脸大汗,但是乐不可支。我妈看着我们玩儿,渐渐地脸上笑容不见了,盯着我看。然后叫我,我站在她面前,被她拉着,从上都下,从前到后地检查。原来是我的膝盖上,耳朵后都出了一种类似于“水痘”的东西。于是重新开始,打针,吃药。水痘渐渐不见了,腿上开始长出一些铜钱一般大小的癣。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村里的医生没办法了,建议我们去县城医院看看。医生说,是牛皮癣。询问病情原因,时间,病发多久。开了一些黑色的药丸和红色的闻起来像是酒精一般的外用药物。就这样,我开启了吃药、涂药的生涯。红色的外用药物,闻起来像酒精,涂在患处也像酒精,像被蜜蜂蜇了一般生疼。每天傍晚,妈妈把凉席铺在院子里,让我把裙子脱掉,开始给我涂药,我都疼地大叫。我哭,她也哭。黑色的药丸,是那种板蓝根大小的袋子里装着100颗小丸粒的药,每次撕开一袋,正好倒我一掌心,放在嘴里,喝下一大口稀饭,一口下去。

        开始的时候,我不会吃药,总是吐出来,吐的衣服上,桌子上都是秽物,鼻子眼泪一起来。被妈妈连哄带骗带威胁地学着吃,终于学会了吃药。一个月过去了,那个被叫做牛皮癣的病,从腿上,长到了胳膊上,背上,屁股上,头上,胳膊上,遍布全身。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得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皮肤病,也帮忙四处打听,偏方也好,大医院的老中医也好,大城市的大医生也好,隔三差五,我就被带着去被检查。小时候,我晕车,我妈也晕车,我爸骑着摩托车带着我们,走几十公里山路,找传说中的神医。我们村子旁边的镇,叫做温泉镇,因为从水下抽出来的水,是热的,据说是神水,可以包治百病。据说武则天当年也在那里洗过澡,因此非常有名。

        每年那里有很多全国各地来的老年人在这里疗养。很多人建议我也去,可是我还要上学,于是一周,我妈妈带我去那里泡澡。那时候没有公车,我们村子通往那里有一条小路,七八里地,我妈就带着我走路过去。泡半天,再走回来。那时候的温泉水还不像现在那么多,人也少,设施也不齐全。有点类似于山洞,我们把衣服就放在水池旁边,洗完了直接穿上,没有暖气,没有淋浴。每次我脱完了衣服开始往水池里跳的时候,水池里的人都会相继出来,最后只剩下我和妈妈两个人。那时候小,我也并不懂的别人的眼光。有时候妈妈会跟大家解释,不会传染,只是看着太吓人了。次数多了,我妈也不再解释,只有我们两个,倒也清净。偶尔也会遇到懂得这个病的好心人,跟我们介绍某某地有个某某医生,怎样怎样神奇。一般我们都会出门就直接去找去。记得有一次,我们泡完温泉,直接去了隔壁村里的某神医家里,神医称牛皮癣为“猫眼”,因为形状类似,故得此名。他开了两种药,一种是用来闻的,形状类似香烟,每次闻半只,病人要在嘴里含一口水,不能咽下去,在“香烟”的中间做好标记,点燃,病人要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里只呼吸这个药物。但是怎样做到完全封闭呢,我们没有办法,于是神医建议,用一个大大的厚厚的毯子盖在头上,这样就创造了一个只有“香烟”弥漫的环境;另一种药是外用,当时就在神医家里涂上了,白色透明液体,其他的都记不得了。回来的时候,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我们就做了公车,到镇上,再让爸爸来接。印象中我又晕车了,一天没有吃饭,又吐了妈妈一身,不记得是怎么到家的,但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妈妈给我做了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又悲伤又绝望地劝我吃饭,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所承受的精神压力,比我自身要重的太多太多。

        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发现,涂了神医的药,我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变成了脓水,秋衣秋裤都黏在身上,一揭,像要把身上的皮都撕掉。无奈,妈妈用剪刀,把黏在身上的地方都剪掉,最后算睡去。这样就算完了吗,如果说脱掉一层皮,牛皮癣与我说拜拜了也算是苦没有白受。神医开的药慢慢散去之后,我的身体还是蜕皮,用手轻轻一揭,就掉了。新的皮肤如同婴儿一般娇嫩,开始我觉得好玩,就肆无忌惮地给皮肤更新,连同脚底脚心也一同换了去。结果第二天脚底新皮肤娇嫩,无法下地走路,脚一沾地,如同灰姑娘行走在刀刃一般。小学毕业了,家里人渐渐习惯了我的皮肤病。我也渐渐与它相处出了感情,我知道它会在何时疯长,也了解它在何时褪去,但是我明白,它如同野草,春风吹又生。我从不会吃药,到了无论西药,中药,中成药都如同喝白开水一般没有感觉。无论是大医院的药,还是乡野医生,我都可以一次不落地吃下去。初中之后,开始有了自尊心。从小乡村,走到了镇上,见了更多人,也被更多人见到。夏天的时候,我开始有意不再穿短袖,不再穿裙子。温泉逐渐商业起来,我很少去那里泡澡了。开始在镇上洗公共浴池,也不需要妈妈陪同了。青春期的女孩子,总是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而我,经历常年吃药,伴随着激素和药物,我也开始了肥胖期。在浴室里洗澡,我躲躲闪闪,一旦有人靠近我,我就像触电一般躲开,有人盯着我看,我就装作无意地走开。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怕被人发现一般,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匆匆忙忙,躲躲闪闪。

        与牛皮癣相处的这些年,一直以来我也非常在意,也非常地不在意。在意的是,认真吃药,就医,希望有朝一日它可以和我说再见;不在意的是,它并没有影响我的生活,凡是衣服盖不上的地方,我都和正常人无异。所以它也不怎么影响我的心态。

        直到有一天,我在杂志上看到一篇对牛皮癣的介绍,文章大意是牛皮癣被称为“不死的癌症”,也就是说,它无法治愈,但是却不会导致死亡。目前在世界上,也没有研究出彻底根治牛皮癣的方法。读到那篇文章的时候,我感觉天昏地暗,心里那一点渺茫的希望彻底瓦解。我以为,是因为我们县城落后,我们经济条件与现代科技的发达不匹配,我以为,是我们信息闭塞,至今没有找到发病的原因。我趴在课桌上哭了起来。我在想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才得此报应吗?我想不明白。天气昏昏沉沉,同学们有些投入到学习中,有些在打闹,只有我,坐在角落里感觉到生无所望。往后的这些年,每当我想起那个午后,总会有些恍惚,也会莫名其妙地哭,总感叹苍天不公,为什么偏偏是我?但也总要调节自己的心情,有时候会想,真的是用尽了方法,也曾用民间传说的在耳朵后面割一个小口,放点血出来;也曾不穿衣服在收小麦的清晨,让麦尖上的露珠擦上皮肤;也曾用铜钱和岩石用醋熬成开水敷上患处……有什么用呢,最后的最后,它还是非常顽固地出现。但我已经没有那么患得患失。也还认真吃药涂药,但权当安慰,不报希望,也就不再失望。这时候的皮肤病已经演变成了夏天来了减轻,冬天来了加重的风格。我想,它可是是怕见光。因为之前说过,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比如手脚,脸,脖子都没有,但是衣服可以盖上,比如冬天时候的手腕,就会有。于是我爱上晒太阳了,我总是在五一之后早早地让皮肤露出来,不刻意遮挡皮肤,让它呼吸,让它见光。身体好多了,心情也好多了。最后一次去看病,是在七年前,同学给我讲了个故事。

        说她有个姐姐,肩膀上有白癜风,男朋友一直都知道,但从未见过。男朋友说,自己不介意什么,只是和姐姐相亲相爱。后来有一次,在无意中男朋友看到了姐姐的肩膀,当时就吐了。是那种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上的吐。两个人分手了。同学说,跟我说这个故事,是想让我积极面对自己,即便自己心里不在意了,可是不能保证以后找到的对象不在意。最好的还是,能让它彻底消失。

      我理解同学的好意,去了她介绍给我的医院。到了医院,医生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我的手臂,然后在电脑上输入几种药名。然后说,去交费拿药吧。看着写着代码的纸,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交费,300块钱。我把刚刚做家教拿到的工资递进去,护士拿了瓶瓶罐罐出来。一看药我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那是十四年前我在小县城医院拿的一模一样的药。一样的黑色药丸,一样的有酒精味道的红色瓶装外敷。回来的路上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爸爸一声“喂”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坚强。我想算了,我再也不去医院了。就让它在我身上自生自灭好了。我再也不要忌口,不吃葱姜蒜鸡鸭鱼肉,搞得自己惨兮兮。我再也不想理智,再也不想坚强了,就当我是个好人,我不是病人,不是。如今,距离我最后一次吃药,已经过去了七年。七年来,我不再把自己当病人,我像正常人一样吃饭晒太阳。牛皮癣反而一天比一天减轻了。我平静地接受这个“约定”:国庆节之后,它渐渐复发,不像小时候那样遍布全身,而是在四肢上的星星点点;五一劳动节之后慢慢减轻,在太阳和微风的孕育中沉睡,沉睡。我也不再患得患失,时而抑郁时而开心。而是当它从未来过。 你说我与它言和了吗?我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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