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眠的鲸鱼

01

阿眠从小就喜欢大海。

她出生在海边，居住在海岸上，在跟大海的朝夕相处中一天天长大。

在她刚学会走路时，爷爷就经常牵着阿眠的手来到海边，或漫步，或戏水，或相依偎在一起看夕阳，或面朝大海许下心愿。在阿眠看来，大海就像是倒过来的天——她喜欢湛蓝的天空，也喜欢宽广的大海。每次看到大海，总是能带给自己惊喜。

大海永远是那么的蓝，那么的美。清晨，太阳从海天相接的遥远的一方冉冉升起，温热的阳光洒落在海面上，一片金光闪闪，美妙极了。偶有清凉的海风吹过，泛起一朵朵洁白的浪花。

阿眠最开心的莫过于这个时候了。她跟在爷爷的身后，光着脚丫踩在绵软的沙滩上，一会儿在爷爷四周欢叫着跑来绕去，一会儿跟顽皮的冲上岸的海浪追逐嬉戏，别提有多好玩了。

爷爷满目慈爱地望着阿眠不停地在跳啊闹啊，耳边不时传来她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祖孙俩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度过一个个如梨花般样白净而又芬芳的日子。

每到晚上吃完晚饭，阿眠会从家里搬出一把老式摇椅和一只粉红色的小椅子，乖巧地坐在爷爷身旁，开始听爷爷讲故事。清爽的海风迎面吹来，让阿眠觉得很舒服。

他们一起望着面前茫茫的大海——晚上的海是深蓝色的，更显得静谧、深邃。

爷爷讲的故事总是很长、很长，阿眠每次只听到一半便睡着了。月光柔和地照在海面上，就像天上的银河。

02

有一次，爷爷跟阿眠讲起了鲸鱼的故事。

阿眠听爷爷说，鲸鱼是海底世界最美丽的生物。它们有着巨大的身体，小小的鱼虾会在它们的身侧穿行，可爱的飞鸟会停靠在它们宽厚的背上。鲸鱼的一生都在海上旅行，它们一路会遇到很多奇景，如同伊甸园般美妙的仙境。鲸鱼会跟太阳挥手，同海鸥问好；会奋力一跃亲吻天空，倾听大海诉说着远古的故事......

阿眠不知不觉听得入迷了，她喃喃地说了句：“爷爷，我也想坐在鲸鱼的背上，跟着它们一起去旅行。”

爷爷听了，爽朗地笑了笑。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阿眠柔软的头发，慈爱地说：“好啊，阿眠。等爷爷变成鲸鱼后，就带着你一起去全世界旅行。”

阿眠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心里觉得很奇怪——爷爷怎么会变成鲸鱼呢。

爷爷瞧出了阿眠的疑惑。他没有立即回答，转头凝望着面前无垠的大海，目光有些悠远。

顷刻间，爷孙俩都安静了下来。阿眠只觉得耳朵里灌满了不息的风声和涛声，呼呼直响，让人想睡觉。她正欲抬头看看爷爷是不是睡着了，这时一道苍缓的声音从阿眠头顶响起。

——不知怎的，阿眠觉得，那一刻，爷爷的声音遥远得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那道声音缓缓地说道：“听说生活在海边的人呐，死后都会变成鲸鱼。那是大海为了感谢他们一生的陪伴而赋予他们的全新的生命。到了那个时候，幻化成鲸鱼的人就可以一辈子安详地生活在海面上，自由自在地去旅行。当然，如果你思念在世的亲人，也可以悄悄地游到岸边来，看一眼你所爱的家人朋友，跟他们打声招呼......”

阿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她闭上眼睛前，嘴里还似有若无地嘟囔了一句：“可阿眠不想让爷爷走......”

03

爷爷走了，走得很安详。

阿眠哭得很伤心。她觉得爷爷不在一切都没意义了。

爸爸妈妈打算把她接到镇上，因为阿眠已经九岁了，早已过了该上学的年纪了。但阿眠不愿意，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和爷爷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不愿舍弃这片美丽的大海和那些欢乐的时光。

她不想去没有爷爷在的地方。

她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黄色，就像爷爷温暖的怀抱。

阿眠很想念爷爷，她突然想起爷爷曾经说过的关于鲸鱼的故事。她站起身来，面朝大海大声地喊道：“爷爷，你真的会变成鲸鱼回来看看阿眠吗？阿眠想你了——”

突然，海面上涌起一股巨大的浪潮，一只深蓝色的鲸展开鱼鳍，向上高高一跃，伴随着“唧——”地一声，声音空灵清透，随即整个庞大的身躯现出了水面。

一簇簇晶莹的浪花在夕阳下绽放，发出细碎的光芒。

阿眠看呆了。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美的鲸鱼。还没等她晃过神来，鲸鱼在空中摇摆了两下身体，便一头朝下钻进海里，随后缓缓地朝阿眠游了过来。

“阿眠。”

苍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眠感觉心中塌陷的地方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照亮了。她哭了，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的泪水。

“爷爷...爷爷，真的是你吗？阿眠好想你啊。你终于回来啦。”

“阿眠，是爷爷，爷爷回来了。因为有阿眠想念着爷爷，所以爷爷又回到了这片我们最爱的大海上来了。”

阿眠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胡乱地抹了抹，声音悲戚地说道：“爷爷，你怎么不跟阿眠说一声就走了呢？你不在了，阿眠真的好难过。阿眠不想让爷爷走，阿眠想要一直跟爷爷在一起！”

“阿眠，不要难过。听爷爷说，这世界上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旅程要走。爷爷在这个星球上的旅程已经结束了，是时候离开了。但阿眠的旅程，现在才刚刚开始。爷爷希望阿眠有勇气，去拥抱自己多彩的人生。阿眠，不要怕，勇敢地去看看这个世界，去经历你的旅程吧。”

“可是，阿眠要是离开了大海，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阿眠不想......爷爷说过要带着阿眠一起去旅行的。爷爷可以带着阿眠一起走吗？”

“对不起阿眠，爷爷不能带你走。”鲸鱼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

“爷爷很感激最后和阿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们相互彼此陪伴，度过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时光。于我而言，那是生命的最后一段驿站；而于你，阿眠，这是你未知而又迷人的生命之旅的开端啊。爷爷也很舍不得.....但爷爷不能那么自私。爷爷要把你留给未来，就像把风留给帆，梦留给夜，鲸鱼留给大海。阿眠，你要相信，爷爷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想爷爷了，爷爷就一定能感受得到。爷爷会变成阳光、云朵、星星、花草和树木，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所以，阿眠，勇敢一点，往前走吧。只要你心中一直记念着爷爷，爷爷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夕阳的余晖倾洒在鲸鱼身上，衬托得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更加明澈。爷爷悠悠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带着某种抚慰、激荡人心的力量。

阿眠擦干了眼泪。她望着那双亲切而又坚定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临别前，她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掌，轻声问道：“爷爷，在你走之前，你能再牵牵阿眠的手吗？”

鲸鱼笑了。它扬起了头，俯身在面前小小的手掌心里，落下了一个轻轻柔柔的吻。

04

夕阳下，一个小女孩依依不舍地跟一头鲸鱼告别。

他们的身上披着霞光，大海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凝望着。鲸鱼低头亲了亲小女孩的手。女孩笑了，笑声是如此好听，像金子般闪闪发亮。

阿眠的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