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数学老师轻快的脚步声正着急地逼近教室，子萱匆忙把课外书收起来，“嘭”的一声扔进抽屉里，莫莫嬉皮笑脸地从她的抽屉里把书拿出来，“给我看看。”

“不给！”子萱面无表情地书抢回来，塞进书包里。

莫莫怔了证，其实这几天她已经有点习惯子萱对自己的冷落了，即使她心里有些不快，前些天她就感觉到子萱的不对劲，但她每次问子萱最近怎么总躲开她时，子萱的回答都是因为功课跟不上，心情不好，想好好补习，可是当莫莫说要跟她一起补习时，她又说想一个人做功课。所以，这几天，莫莫也是经常独来独往，偶尔产生想跟孙言一起上下学的想法，但是因为上次表白被拒的事，两人之间也总有些尴尬，莫莫心里的伤尚未完全愈合，最主要的是她实在担心子萱，她完全不知道子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等莫莫鼓起勇气再次向子萱问个究竟，数学老师就踢踏着一双皮鞋，抱着一打试卷进来了。大家刹那间安静下来，风扇的转动声变得格外清晰，每个人都死死地盯着老师手里的试卷，虽然只是一次小测验，但是对于这群热爱学习的学生来说，即使是小测验，大家也是十分看重的。老师把卷子重重搁到桌子上，全班同学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了，子萱更是紧张担忧得口干舌燥，如芒在背。莫莫看着她，想要握住她的手，却不敢轻举妄动，怕她又生气了。

“这次小测验……”老师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全班同学一圈，他突然扬起卷子，大声说道：“有28人100分以下！”他把试卷甩在桌子上，用手推了推黑框眼镜。

“这意味着什么？啊？！150分的题，100分都不到，还有10个不及格的！你们可是重点班！考这么个分数，还怎么上好的大学？”

子萱不安地拉着莫莫的手，就像从前一样，每次当她十分紧张害怕时，她都会下意识地握着莫莫的手。莫莫的心瞬间开朗了，她握紧子萱的想要抽离的手，轻声说：“不怕不怕！咱俩的答案差不多，我会陪着你的，你说过我们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希望，能够趁这个机会与子萱重归于好，虽然，她至今都弄不清楚子萱疏远自己的原因。

子萱的喉咙哽咽了一下，她尽量不让泪水涌出自己的眼睛，只是双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她没有再想把手从莫莫的手里抽离出来，与莫莫疏远的这几天，对于她来说，犹如漫长的几年。而莫莫因为在表白被拒和子萱冷落自己的双重打击下，连续几天睡不好吃不香的，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卷子发下来后，老师因为要顾及大家的心情感受，所以没有公布每个人的分数，只把考了高分的那几个同学的试卷留在手里，子萱看了自己和莫莫的成绩，两个人都只有90多分而已，她们互相看着对方，红着眼圈，扁扁嘴。其实只有莫莫自己知道，这次测验是为了配合子萱才故意考差的。老师读出了几个高分的同学的名字和分数，读到郭梓铭的分数时，全班同学的掌声响起，纷纷赞叹。子萱朝她投去羡慕崇拜的目光，并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梓铭隔着距离无声地对她说“加油”，她从他的眼神和口型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便礼貌地扬起了嘴角。莫莫见状，便笑嘻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小白羊！你跟学霸帅哥化敌为友啦？”

子萱漠然地看着她，淡淡说：“没有。”

“可是我发现你们俩最近走得很近。”有时候，莫莫会猜测子萱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与她疏远的，每每想到这，她就感到很失落。

“没有。”子萱依旧冷冷的，但是当她瞥见了莫莫一脸失望的表情时，终于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只是一起学习罢了，我功课差，让他教我。”

莫莫凝望着她那张冷淡的脸，没有说话。

老师把双手藏在背后，提高声音，“下面，我要特意表扬一位同学，进步非常大！孙言，140，第三名！”他的目光落在孙言身上，喜笑颜开地请他到讲台上分享下心得和学习方法。

教室一片赞叹哗然声。

莫莫和子萱按耐着心中的激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讲台上的孙言，他瞧见子萱终于向自己投来赞许的目光了，如一抹灿烂的阳光，推开他心中的雾霾，他那双含笑的眼睛与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相互对视，这样的目光碰撞，让子萱感到一丝喜悦和紧张。子萱故意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她偷偷留意莫莫，发现莫莫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孙言，连表情都随着他的言行举止而变化。

“看来，莫莫真的很喜欢他。”子萱一边跟着大家鼓掌，一边暗暗琢磨着莫莫的心思。

干燥的风带着初秋的微凉闯进教室，子萱顿觉浑身发冷，皮肤不断地起了鸡皮疙瘩，她不自觉地发着抖，肚子一阵阵绞痛，仿佛有一把锤子在她的腹部缓慢又沉重地捶打着，她捂着肚子，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的，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

莫莫见她脸色煞白如纸，便忧心仲仲地握着她那发凉的手，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肚子痛？”

“痛……痛经……”子萱的额角直冒冷汗，干裂的唇渐渐褪红换白。

“你连嘴唇都白了，不行不行！”她这个样子着实把莫莫吓得心惊肉跳。

“老师，程子萱肚子痛，我陪她去校医室。”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子萱身上，老师见状让莫莫赶紧扶她去校医室。孙言的心七上八下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担心得坐不住了，遂举起手，“老师，我上个洗手间。”

老师甩了下手，孙言便起身离开座位，他走出教室后，朝校医室飞奔而去。

梓铭同样忧心得如坐针毡，满脑子都是顶着一张白脸的子萱，他刚举起手，无奈却被老师指派他做事了。

“你怎么也举手了？真巧，咱们真是心有灵犀啊！我刚想点你名。你马上把这份成绩单再抄一份，并且把平均分算出来。”

梓铭不情愿地把手放下，呆呆地盯着成绩单心不在焉的，早知道就不当什么学委了，耍什么帅？！他暗自悔恨着。

孙言直接闯进校医室，看见子萱躺在床板上，医生正用手在她的肚子上按来按去的，疼痛如滚珠在她的肚子里上弹下跳的，她绵绵无力地呻吟着。

莫莫见孙言来了，匆忙阻拦着面如土色的他，“医生在帮她做检查！”

他听见子萱的呻吟声，提心吊胆的，一双惶惶不安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

“哎哟！谁在门口吵？”女医生走了过去。

“她怎么了？医生。”孙言焦急地追问子萱的情况。

“没事，肚子不舒服。”女医生坐下，笔头如行云流水般在白纸上留下痕迹。

“可她脸色都白了！痛得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医生认真地瞧了他一眼，“女孩子总有那么几天，她着凉了，所以肚子痛。”

“什么几天？你是说，她已经痛了几天了？这么严重？”关心则乱，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莫莫怯怯地拉了拉孙言的袖子，“没事的，不方便说。”

医生瞟了他一眼，收起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朝两人笑笑，“你跟他说说吧，他没听懂我的话。”

莫莫踮起脚尖，红着脸，轻声在他耳边说：“子萱来M了，肚子有些受凉，所以肚子痛。”

“M？”他皱着眉不解地看着莫莫，她真是哭笑不得，顿时觉得他笨得可爱。因此，她对他的好感爱慕之情越发的强烈了。

“哎哟！现在的少年哟！天天泡网上，又是QQ又是豆瓣贴吧的，还有什么不晓得的？难得还有你这么单纯的男生了，她来例假，生理期。不过……我还是得告诫你们一句，早恋可使不得！咱们学校的校纪校规可不是一纸空文！校领导也不是尸位素餐的。”

孙言听后，脸颊发热，心怦怦地快要跳出来了，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他是我哥哥。”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子萱的身上，她揉了揉肚脐的位置，贴着的药膏散发出一股浓烈的味道，她的肚子已经不痛了。孙言和莫莫看到她的脸色恢复正常了，总算放下心来。

“不痛了吧？”医生把药包好，递给子萱。

子萱微笑着摇摇头，“不痛了。”

“药晚上再换一次，他是你哥哥？”

子萱和孙言相互看了看对方，她朝医生点点头。

“那就更不应该了，你怎么当人哥哥的？”医生苦口婆心地劝道，“哥哥的责任是认真照顾好妹妹的。你妹妹在夜里受凉了，又吃了冰淇淋，这秋凉物燥的，你这哥哥是怎么照看她的？回去记得熬生姜红糖水给她喝！”

医生这番苛责的话，孙言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记下了，莫莫拉着子萱的手，沉默地听着校医的嘱咐，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耗了大半节课的时间。三人面面相觑，一起离开了教室。

回到课堂上后，莫莫写了张纸条给子萱。

“我们永远是好朋友吧？”

“当然。”子萱写上这两个字，推给了莫莫。

莫莫打开纸条，朝子萱投去一个开怀的笑容。

今天的课堂上，两人都全神贯注地听课，一起朗读，一起交换课堂笔记，课后一起做作业，一起背单词，两人共同努力的时光总是过得简单快乐。

子萱踩着落了满地的紫荆花瓣，鞋底和地面染上了紫红色的花汁，她俯身拾起一朵缺了一块瓣的紫荆花，别在莫莫的发上，风一吹，花朵便飘得很远、很远。

“莫莫，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不痛了吧？”

“不是说这个……”

“那是哪个？”莫莫困惑地看着她，眨眨那双圆圆的杏眼。

“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喜欢孙言？”其实她是知道莫莫对孙言的心意的，但是她还是希望莫莫能够亲口告诉她，子萱一直认为，好朋友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对的。

莫莫停住脚步，低头看着铺满落花枯叶的地面，“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莫莫还是害怕子萱也对孙言有男女之间的好感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至少直到现在，她还是对孙言有所期待的，莫莫时常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她认为他是对自己有些情义的，也正因为这样，她对他始终都没有死心。

子萱面对着莫莫，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感到自己浑身发热，心里也如着火般的十分着急。

“没为什么，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是，我喜欢他。”紫荆树的叶子拍打着枝丫，两个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子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真的非孙言不可了，而这件事对于子萱来说，确实造成了一些影响，比如她开始有点担心孙言会慢慢喜欢上莫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产生这种不安，她有质问过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孙言了，每次的答案都是不知道，她摸不清自己对孙言的感情，但是自从得知莫莫对孙言有爱恋的意思后，她就时常陷入一种隐隐的却又钻心的不安之中。她觉得自己害怕失去些什么，但她理不清楚自己内心那个不安的黑洞到底是怕失去如影随形的莫莫，还是怕失去那个一直保护着她的言哥哥。

子萱沉默不语地听着夏末的风，这阵阵习习而过的风，如踱着猫步，优雅地路过她的世界，不轻易打扰。

“但他的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莫莫失落的黑眸里，浅浅地映着枯萎了一角的紫荆树叶子。

子萱凝视着莫莫那双藏着悲伤的眼睛，如坠入深渊般无助的目光，让她无法再去苛责她了，“莫莫，别难过了……”

莫莫扬起了嘴角，笑容有一抹深深的忧郁，她拉着子萱的手，凉凉的。

“你的手好凉，我带了件外套给你。”莫莫从书包里拿出一件衣服。

子萱穿上外套，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加油！”

子萱的笑脸，如春风，轻易就能融化莫莫心头的霜雪。

莫莫也释然一笑，“那你呢？有喜欢的人吗？郭梓铭？”

“才不是！别胡说！那个扑克脸！我才不喜欢！”

子萱的反应有点大了，就像身上的开关被按了一下似的，心突然惊起，双手很不自然地不知道该摆放到哪里，一会挠挠脑袋，一会扯扯衣角。莫莫瞧见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笑了笑，她试探道：“那……难道是……孙言？”

子萱的脸上起了一抹红，她眨眨眼，“也不是！我就把他当哥！我没有喜欢的人。”

“真的？”

“真的。”

风吹花落，落在她们两人间隔的世界里，只有一步之遥。谁也无法预料，命运的车轮会怎样地转动。她们也未曾预知到，青春留给她们的，除了单纯快乐，还有那隐匿起来的，刻入骨，铭于心的疼痛酸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