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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分田落户》
八五年的秋天,政策实施了分田落户。我们家按照人口数量的分配,一共分到二亩六分田地。
父亲从生产队开完会回家,又喜又忧。喜的是以后吃饭终于不成问题,忧的是家里没有男孩做劳力,这始终是父亲心里的愁。
“爸爸,我小学毕业以后不读了。”二姐在吃晚饭的时候说。
父亲没有出声,家里每一次碰到难题,父亲总是不多言,默默思考。
已经五年级的二姐,自己似乎已经下了决心。不止一次地和父亲说着不想读初中。
“如颜,你将来要后悔。会怪父母的。”父亲说
“爸爸,我不会怪你们。我知道我读不上去。让姐姐和妹妹读吧。”二姐显得很认真,并且坚定地说。
二姐在我们姐妹里个子最高,十三岁的她个子已经快到母亲肩膀了。对于读书,不知怎么,总是考不及格。有几次考的不错了,父亲都表扬她了,也未见到她开心。
在二姐不断的要求中。父亲终于同意了二姐小学毕业,就结束她的读书生涯。
自二姐放下书包那时起,她便多数和父亲,白天一起下地干活,晚上依然找伙伴玩。每天乐呵呵的。
春耕或农忙的时候,父亲开始让二姐跟着他下地了。二姐比想象中学的更快,做的更好。
我开始在父亲的眼里看到了欣慰。父亲呼唤二姐时,仿佛也带着另一种亲昵。
“如颜,明天我们去后山栽苗,你和爸爸一起吧。”父亲在吃饭时看着二姐,用慈爱的声音温柔地对二姐说。
“好的。”二姐回答的很爽快。
“爸爸,我放学回家来给你们送水。”我看着父亲说。
二姐在干农活的时候,像男孩一样有力。并不怕水里的蚂蟥和蛇。许多时候,她总是用蚂蟥来吓我。每当我尖叫着四处逃窜的时候,她便在我身后哈哈大笑。
而我时常看到她腿上被虫子或蚂蟥叮咬的血痕,她竟一点也不在意。那时候,二姐在我心里无比高大。许多时候,我竟非常依赖她。
父亲的心思开始都在二姐身上,我们家那时只有二姐和父亲忙着地里的农活,母亲和大姐只有在农忙的时候,才会一起帮忙。
夏季农忙的时候,二姐已经能熟练地拔秧,插秧了。她和父亲总是能迅速地插着一行又一行的稻苗。
我负责给他们送水。并坐在稻田尽头,看着他们重复着插秧的工作。任葱绿的青草围裹着我的身体。
天空湛蓝而深邃,风吹着我的发梢,不断拨弄着我的脸,我闻着水田间特有的泥土和草香,思绪不断地飘向远方。
那一季的农忙之后,父亲悬着的心终于开始安定。父亲把二姐当作了男孩一样,不时地在饭桌上表扬二姐干活的动作快而有力。也经常说二女儿,其实和男孩一样之类的话语,来弥补没有男孩的失落。
逐渐的,自分田落户之后,我们吃饭终于不成问题了。父亲不时地说着政策之好。但空闲的时间似乎更少了。
父亲把田地当作孩子一样呵护着,经常去田间看着那些长势喜人的水稻,或油菜。多数的日子,都会在田间除草或碰洒农药。
秋天的时候,那些新米做成的饭,粘粘的带着清香,母亲有时会在饭里放一点咸肉一起煮,二姐总是能吃几碗,父亲便笑眯眯地让她多吃点。
母亲操劳着家里和工厂的工作,身体渐渐地不如从前。时常因不舒服而在工厂请假。父亲便总是想办法,给母亲炖老母鸡,或做一些鱼给母亲吃。
曾有一段时间,我们家的鸡蛋鸭蛋,都是母亲一个人吃的。父亲还特意让鸡鸭孵蛋一段时间,再煮给母亲吃,说是这样更补身体。
但尽管这样,母亲依然时常不舒服。在工厂的活也做不过别人。而一旦刮风下雨,胆小的母亲总让父亲去接。
两头忙碌的父亲显得有点焦虑。每每看到母亲躺在床上不舒服时,总会叹息着。
进入冬季的时候,母亲终于出事了。
“阿亮,快点扶我起来。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黑暗中,响起了母亲急切的声音。
父亲马上醒来,拉亮灯。看到母亲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沁满汗珠。
“我们去看医生。”父亲马上说。
而此时正是黎明之时,外面依然漆黑。只有雪花不停地落着,发出簌簌的声音。
父亲背着母亲,先到赤脚医生那里。医生赶忙让父亲去镇医院,并要抓紧时间。
父亲便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母亲走了一个多小时,赶到了镇医院。
“是脑炎,再晚一点就危险了。”医生看着满身大汗的父亲说。
母亲在镇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回家来。工厂里的车间主任曾托人来问。父亲便写了病假条帮母亲请假。
出院后的母亲身体依然孱弱,在家里躺着。父亲开始担心母亲在厂里的位置不保。
“阿亮,我看我这身体怕是回不去厂里了。”母亲担忧地说着。
“不要担心,我写了请假条过去的。你们车间主任批准了。”父亲安慰着母亲。
那个清冷的冬天,父亲一直照顾着母亲。二姐也显得特别安静。在小伙伴那里借了书,时常坐在母亲身边陪着她看书。
奶奶总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雪花,眼神浑浊。拄着拐杖依然能做饭,也时常走到母亲床前,问她舒服点没有。
第二年的春天,母亲的身体才开始慢慢地好转。终于又可以回厂上班去了。
而直到这时,父亲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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