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标题:红楼梦最讽刺的描写,又丑又脏的女人,被安排睡进贾宝玉的房里
话说那刘姥姥因喝了些酒,他脾气不与黄酒相宜,且吃了许多油腻饮食,发渴多喝了几碗茶,不免通泻起来,蹲了半日方完。及出厕来,酒被风禁,且年迈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只觉得眼花头眩,辨不出路径。
刘姥姥迷路是曹雪芹最有意思的妙笔。她摸到怡红院,来到空无一人的贾宝玉房中,在那香喷喷的大床上,酒嗝臭屁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大觉,想想就觉得有意思。
刘姥姥撞到怡红院,实在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以贾宝玉的性格绝不会允许刘姥姥登堂入室。但一趟游览下来,若只有怡红院不到,从“大观园试才题对额”的路径看,也是起于潇湘馆,终于怡红院。怡红院实在是必游之地。
所以,刘姥姥醉酒后迷路闯进怡红院,是最戏剧性的设定。
不过,如果只为让刘姥姥打卡,胡乱走错,胡乱一睡,那也不是曹雪芹的心思。怡红院遭遇母蝗虫,真正是为刘姥姥游览大观园的收官之笔。
(第四十一回)忽见一带竹篱,刘姥姥心中自忖道:“这里也有扁豆架子。”一面想,一面顺着花障走了来,得了一个月洞门进去。只见迎面忽有一带水池,只有七八尺宽,石头砌岸,里边碧浏清水流往那边去了,上面有一块白石横架在上面。刘姥姥便度石过去,顺着石子甬路走去,转了两个弯子,只见有一房门。
刘姥姥被竹篱引路到了怡红院。大观园明确有竹、有芭蕉共存的地方只有两个,就是潇湘馆和怡红院。潇湘馆多了一株大梨树,预示林黛玉要离开,怡红院多了一株西府海棠,与芭蕉对照正是“红香绿玉”,代表贾宝玉坚持宝黛姻缘之心。
奈何怡红院的“竹”已死,只是篱笆,终究落得悲情结局。贾宝玉一派真心抵不过现实的冰冷。林黛玉终究不属于他。
先有竹篱引路,再有一块白石引渡。“木石前缘”如此设定,可是绝妙。刘姥姥沿途所见是风景,读书人却看见了木石前缘的无处不在。
(第四十一回)于是进了房门,只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迎了出来。刘姥姥忙笑道:“姑娘们把我丢下来了,要我碰头碰到这里来。”说了,只觉那女孩儿不答。刘姥姥便赶来拉他的手,“咕咚”一声,便撞到板壁上,把头碰得生疼。细瞧了一瞧,原来是一幅画儿。刘姥姥自忖道:“原来画儿有这样活凸出来的。”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却是一色平的,点头叹了两声。
刘姥姥也算见了世面,这个玻璃内置立体画,以前很流行,通过背后工艺的设计制作,让人在正面看见全然立体的画面。
有些是雕刻,有些是绘画,曾经家里的柜门、隔扇、影壁多采用这种方式。
镜子里的女儿,就仿佛花袭人代表的镜中花。《红楼梦》里的镜子、玻璃,都有破碎、毁灭的意思。镜子里的女儿,预示的正是刘姥姥眼中大观园日后注定的群芳离散。
刘姥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以为是亲家闹了个笑话。是她“大梦一场”的象征。贾家的繁华终究只是她经历的一场梦幻。她不认识自己是红尘繁华迷了心性。就像通灵宝玉不过十三载就彻底迷失一样。富贵的好处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享有和承受。弄不好就会像秦钟一样迷失本性,付出生命的代价。
刘姥姥忘乎所以,酒肉无忌胡吃海喝,她需要一个“警告”,让她从梦中惊醒。闯进怡红院,对她来说就是个“警告”!
(第四十一回)不意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巧合,便撞开消息,掩过镜子,露出门来。刘姥姥又惊又喜,迈步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致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朦胧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刘姥姥醉卧怡红院,曹雪芹想要表达两个讽刺意思。
第一,贾宝玉那么爱干净,嫌弃刘姥姥肮脏。贾母也说“我这三丫头倒好,就是两个玉儿可恶”。
刘姥姥去了拢翠庵,也是贾宝玉说她弄脏了杯子,妙玉不要被他讨了来。固然是好心给了刘姥姥卖钱度日,心中却毫无敬意。
最过分是他还要吩咐几个小幺儿抬水给妙玉洗地。对刘姥姥的羞辱达到最高。 全忘了当初他父亲听说他要去上学,骂他“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两个“脏”意思很相近,都是对“不务正业”的反讽。刘姥姥被贾宝玉、妙玉等人嫌弃“脏”,不是她穷或者本人不干净。而是上门乞讨,低三下四“嗟来之食”的形象“脏”。
刘姥姥家并没有困难到吃不上饭的程度。有了贾家帮助,他们得到的是肥吃肥喝。不靠自己努力,凭借去富贵亲戚家乞讨过活,是最被古代文人鄙视的行径。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广被歌颂。贾宝玉连凭本事求取功名的人都看不起,嘲讽他们是禄蠹。何况刘姥姥这等不劳而获吃白食的人。妙玉、钗黛等人也都如此想。
然而,他们越觉得刘姥姥“脏”,刘姥姥偏偏就荼毒起他们。刘姥姥吃白食固然不可取。但她一个贫老婆子寄身在女婿家里养老,女婿穷了最难过的是她这丈母娘。可恨在王狗儿,刘姥姥之心谁又能体谅?
刘姥姥此番闯进怡红院,在那最爱干净的贾宝玉的睡床上,酒嗝臭屁的混乱一睡,是对贾宝玉和妙玉等人好“洁”的反讽。
饱汉不知饿汉饥,当有一天他们与刘姥姥易地而处,就明白人生之艰难并不全是外表呈现的那些能被外人看见的所谓真实。
花袭人聪慧,不放心刘姥姥别是摸到怡红院去,回家一看果然如此。袭人恐惊动了人,被宝玉知道了,只向他摇手,不叫他说话。忙将鼎内贮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些须收拾收拾,所喜不曾呕吐,忙悄悄地笑道:“不相干,有我呢。你随我出来。”
“脏”与“洁”全在装饰和“遮掩”,刘姥姥的脏和贾宝玉的洁,不过就是几把百合香的遮掩。贾宝玉不知道就是“洁”,看见就是“脏”?所以,脏不脏,眼见未必是实!
第二,反过来说刘姥姥,见识了贾家的富贵繁华,吃过、喝过、见过,如果再睡过就彻底圆满了。享受了对她来说最顶级的繁华,马上就要回到她那毛坯土炕的家里,生活还要照旧。
作者让她经历贾宝玉床上一睡,醒来发现“闯祸”的震惊,不断升上来的“轻浮”,会瞬间烟消云散,恍如南柯一梦。
贾家就是刘姥姥经历的一场梦幻。梦醒了终究要回到现实中,继续她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贫日子。
怡红院遭劫母蝗虫,是对“脏”与“洁”的全面诠释。刘姥姥的“脏”有两面性。一如贾宝玉、妙玉等人的“洁”也有两面性。所以妙玉判词才说“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表相和里相并非眼见就能辨别。就像富贵与清贫,也总是在转换。刘姥姥的今天,就是贾宝玉们的明天,谁能想到呢!
刘姥姥终究要离去了,她与巧姐的缘分才刚开始。下文就要说到刘姥姥赐名背后的故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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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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