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01 离婚协议
01
钟起然回到家时,接到一通严家律师打来的电话,内容是关于他与严昊的财产分配问题。
律师的用词十分简单,却故意省略了离婚协议这四个字。
四年前,他们因一场意外相识,而后迅速陷入热恋,当年年底就在国外领了结婚证,但因为国内不具法律效益,所以当时严昊让他签了另一份财产分配,说是要保障他的权益。钟起然信任严昊,内容连翻也没翻,顺手就签下自己的名字。他那时非常笃定,他们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
严家在国内颇有名望,几代都是经商,与政界关系良好。而严昊是独子,年纪轻轻便掌管公司大权。所以当初他的父母并不赞同他们在一起,然而严昊一意孤行,坚持非钟起然,便终生不娶。
如今听律师口中说来,严昊十分大方,这笔财产分配给的数目并不少,让他后半辈子不用工作也饿不死。
而财产分配合约之中有一条是这样的,两人其中任一方若协议放弃这段关系,即可生效。也就是说,无论是严昊或者钟起然,谁不想再跟另一方走下去了,钟起然便可以领了钱走人,此后两人再无瓜葛。这原本是对钟起然最有利的条件,却没想到最后是严昊先违背约定。
钟起然平静的听完律师的叙述,问道:“严昊是怎么说的?”
电话那头的律师没有回答。
钟起然心里却有答案了。如果严昊没有同意的话,严家的律师哪敢自作主张。
钟起然想,严昊若不想付钱,其实也可以毁约的,他们的婚姻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场儿戏,算不得数。他又想,严昊其实也算守信吧,至少他对自己承诺过的事,也全都做到了。
他们年纪相差四岁。钟起然认识他时,才二十一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现如今他二十五,而严昊二十九,都还有着大好前程与无限可能。
钟起然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明明一个月前都还好好的。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月前的车祸开始讲起。
某次假日,他与严昊开车外出旅游。而在途中,一辆货车下坡时煞车失灵,从对向车道直直朝他们冲了过来。严昊是为了闪避那辆货车直接撞击,才转动方向盘让车子摔下悬崖。幸好山崖下是一条河,缓冲下坠的力道,两人才不至于受到更严重的伤。
钟起然一直记得,在掉进水里之前,严昊紧紧抱住自己的体温与力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被掉下来的后照镜重击头部。
而严昊在医院清醒之后,记忆便出了差错。他认得父母,认得许久未见的亲戚朋友,唯独认不得钟起然。
钟起然不知道这种狗血的剧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身上,但好在他很乐观。他原先想,失忆并不要紧,生活可以重新再过。然而严昊自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钟起然并不在意他这样对待自己,他们一同走过四年岁月,大小困难都遇过了,对父母出柜或者逼婚的事情也都经历过了。他不认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直至,严昊住院的第一周,钟起然按平常一样要给他个吻时,严昊皱了皱眉头,轻轻推开他。
钟起然这才意识到,严昊这几天是在忍耐,他在嫌弃自己。这样冰冷又毫无感情的眼神,让他回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他们的相遇也是一场意外。
还是大学生的钟起然想找份正经的打工,便去商场买衣服。他站在橱窗前看着两套高价的西装犹豫不决时,严昊正巧从他身后走过。
他们原先彼此谁也不认识谁,是因为外头突然冲进来两个绑匪冲进来把严昊绑走,而他只是站得离对方近了点。绑匪怕绑错人,才把钟起然一并带走。
而被歹徒绑走的第一天,严昊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充满着戒备与不信任。
之后再到医院,钟起然便没有再亲近过严昊。他看得出来严昊不喜欢有人碰他,连意图亲近都会让他皱眉头。
严昊待在医院的第二周,钟起然开始忙了起来。自车祸后,公司累积了太多的事情要做。钟起然暂时不想去烦恼严昊失忆的事,便更投入在工作中。
这一晚,他加班到很晚,却还是想着先到医院去看看严昊。
他走到病房前,正要开门的时候,却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笑声。门没有完全掩上,钟起然便透过门缝看进去,一位年轻貌美的护士笑着跟严昊说话,在帮他换手臂上的药。
严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感觉得出来,他并不是这么排斥这个女护士。
钟起然突然想到,严昊原本应该是直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被绑匪关在那个阴暗的小房间将近一周,彼此帮助与依赖,进而产生了不寻常的感情。或许严昊未来的人生规划将会不一样。他会娶一个女人当太太,就算不是名门闺秀,也不至于遭受父母的反对。
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才转身就走。
第三周,钟起然去到医院时,才知道严昊已经办理出院了。他翻看手机,事前连一声通知都没有,又打了电话询问,才知道他的父母已经把他带回严宅休养,并请专人来照料。
钟起然只觉得有些茫然。他们住在一起之后,严昊便再也没有回家住过。
他独自回到两人居住的家,家中有一半的位置还摆着严昊的东西。他用过的钢笔随意的摆在桌上,穿过的衣服折好放置在床头上,好像严昊只是刚离开不久,很快就要回来了。
钟起然之后又去严家探望好几次,都被管家以少爷身体不适为由挡下了,偏偏严父严母也不待见他。他徒劳而返,却渐渐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到了第四周,他等来的便是严家律师的电话。
钟起然迅速的回想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颇有些力不从心。他对律师道:“签字可以。但我想当面与严昊谈,请转告伯父伯母,这是唯一条件。”
钟起然早就猜到,这大概是他父母的意思。严家律师没有任何被揭穿后的尴尬,只应了一句:“我会如实转达。”
又等了几天,严昊才同意见面,仍是透过律师传达的消息。
钟起然连气都生不起来了。他按照时间来到严宅,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的左小腿骨折,现在还打着石膏。
严昊神情冷漠,眼神近乎无情,一点也没有当初跌下山崖时拼命保护他的样子。
钟起然见到他这一眼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真的完了。
即便是拿钱做事,站在一旁的律师仍有些不忍目睹这样的场面。严昊当初有多坚决,他是看在眼里的。他把合约递给钟起然,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留出空间让两人谈话。
钟起然在桌前坐了下来,第一次认真地看完合约上面的条款,没有问为什么,只问严昊:“你放在家里的东西,是要我处理掉?还是派人来取走?”
严昊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回道:“我派人拿回来吧。”
“好,让人过来时再通知我一声。”钟起然会来这里只是借口,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严昊的钱,因为如果不这样要求的话,他或许根本见不到这人一面。但是见了之后,他却更加失望,“你其实可以不必给我这笔钱,你不欠我什么……”
严昊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钟起然身上,语气却十分淡漠,像在看陌生人一样,“应该的。”
“那好吧。”钟起然拿起笔顿了顿,最终还是在严昊的视线下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两人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谁的错。
只是如果不爱了,再怎么挽回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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