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我过着的生活与3年前设想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没有留在广州,也没有在加拿大,而是跑到了上海,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隐藏,和过去说再见.

J终于去了她向往已久的大洋彼岸,在我23岁生日的那个下午.前一晚下着小雨,静静地帮她收拾行李,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塞进那大大的皮箱子里.99年毕业时候我送她的那本书,02年冬天我们在南昌大学门口的那张合影... ...

我们认识第10个年头,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夜被埋葬.友情,爱情,那些美好的过去和伤逝的回忆都如烟灭.没有阻止她的离开,也没有随她而去的打算,虽然3年前曾亲口答应过她一定会和她一起去加拿大,她信了,于是我们在一起.其实一直都没有要去那鬼地方的打算.我想,她大概对我失望了.

她在等那句话,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好耸耸肩膀,做无奈状.我相信,那一刻,她眼里的眼泪是为我而流.我也相信,如果我开口,她会留下来.

"你就真舍得她走?哥们,你可想清楚了,你们认识多少年了,你就真忍心让她去?"我,J,还有哈巴,我们认识有10年了.

"她一直想去加拿大,可是我不想,那就随她吧,何必要阻挡?"我呷了一口茶,没敢看哈巴的眼睛.

"算了,你们的事我不管.当年你要和广州那女人在一起,我有说过个半个不字没?后来你被她甩了,跑到上海来投奔我,我有说过半个不字没?再说远了,高二那年你跟街上的小混混打架,是谁帮你把事情摆平的?得了,你当我没说.我算是认识你了,你个人渣!"说完这话,他便拂袖而去.

J走了之后第3天,我认识了现在和我住在一起的这个广州女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因为她不是这故事的主角.其实那大概是个符号罢了,她叫我鼠,我叫她猫.

我们在城隍庙附近一个小酒吧认识,那是J走的第2天,我正一个人喝着闷酒,没有朋友,周围是乱糟糟的音乐和舞池里疯狂扭动着的躯体.她走近的时候,我以为是妓女.她穿着很短很短的裙子,涂着妖艳的紫色的唇膏,头发也许是绿色也许是兰色的,很难不让人往那里想.

"怎么,一个人?"

"唔,不坐下吗?"我倒吸了一口气,为眼前出现的这个女人.

"不开心吗?"她淡淡地给了我一个笑.

"你也一个人?"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音乐太吵闹,为什么不能放些别的呢?"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很无奈地说出这话.

"结婚了吗?或者,有男朋友了?"我点了一支烟,看着烟雾缭绕的背后的若无其事的猫.

"唔,你以为我是卖的?我不是."她喝完了那杯酒,很优雅地点起一支长长的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烟.

"喔.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看穿了我的心思,这真要命.

"your place or my place?"

那夜之后,我们便住在了一起.后来,我知道她从广州来,为什么离开广州到这里来,我不知道.也许和我一样,也许不是.每天早上,她出去做事.晚上,赶在我回去之前把饭菜做好.有一个人陪不是一件坏事,而且,她做的菜也确实比J做的要合胃口.我们并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只是每天晚上疯狂地做爱.当然也有不做爱的时候,那便抱在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当然也聊天.

那屋子很大很大,是我和J用3000块一个月的代价租来的.猫住进来之后,替我分担了一半的房租.

"我不是卖的."她数钱的时候总是加上这一句.于是我也很坦然地收她每个月1500的房租,当然,水电费由我出.

这样过了几个月之后,我们居然都没有厌倦.

"真是奇怪的事情.不是吗?"她躺在我怀里的时候,忽然抬起头,只是为了为这个问题.

"唔,大概是吧.有问题?"

"不.大概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恩,这样很好."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我的怀里跳了下来."上午我找到你要的'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现在放给你听吗?"

"是吗?怎么找到的?"这歌托她找了很久,大概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一个朋友给我的,有些年头了,那碟大概有些花,可是那歌却能放完了."

她拿出那张"Unplugged In New York"的碟,有些旧了,好在真的可以放出来.整个屋子里充满了Nirvana的声音."My girl, my girl, don't lie to me.Tell me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 ..."

"很喜欢这歌吗?"她说.

"恩,很喜欢.以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会从广州来到上海吗?"我反问她.

"因为J?"

"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我试图从那失落的回忆中挣扎出来,可是当那音乐充满了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来那些东西根本没有从自己的内心里清除出去过,只是躲藏起来罢了,如同现在的我躲藏在这里一样.

"唔.可以说吗?"

"在大学最后的一年,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可是很快分了手,在我从上海实习回广州的第4天.你知道,恋人们聚散离合是很平常的事情,虽然我很爱她,当时也确实痛苦了好些日子,可是并不恨她.可是分手后第5天,我听说她跟了另外一个男人.而且,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已经偷偷地约会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不恨那个女人,你知道,离开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被人玩弄了,那种伤害是一辈子不能弥补的.我放弃了双学位,来到上海,和J在一起,正是为了能够忘记那个女人."

"结果呢?"

"结果?大概是不能忘记的吧,3年了."

"唔.J一定很伤心吧?你没有随她去."她说.

"大概吧,谁没有伤心过呢?"

"是啊,谁没有伤心过呢?"她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不喝点啤酒吗?冰箱里大概还有几罐."

"不了.我们做爱吧?"她很认真地看了看我.

"做爱?现在吗?"

"现在."说这话时,她已经关上了沙发边的台灯.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做爱,第2天,她便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没有试图找到她,于是恢复了从前的一个人的生活.至于J过得如何,更加无从知道.曾经有过一个加拿大打来的电话,但是我没有接到.J没有留言,也许是不想对着没有生气的录音机说话.

至于这故事的主角,相信现在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