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

作者: 稼同 | 来源:发表于2020-07-18 17:11 被阅读0次

    邻桌坐下一位瘦小男子。有多瘦呢,像根鱼竿。面上鹰鼻耸立,正是鱼钩。鼻头微肿,如挂鱼饵。他留着短短的寸头,偏垂下很长的刘海。耷拉一半,又被上扬的睫毛托起。一对眼睛仿佛摇曳的枝叶后时隐时现的树洞。藏着秘密。

    他拆开三套餐具,用壶中微凉的茶水冲洗起来。像是给疲惫的杯子醒醒盹儿。也像在洗涤一颗失恋的心。冲洗过后布局起碗筷。他似乎不想让对面两个碗显得太亲密。于是分开一些。但过远了又仿佛不合常理。于是再拨近一些。便这般不断调整直至寻到最佳的相对位置。舒一口气。眼神倏然空洞。时而蠕动嘴唇,念念有词。像正酝酿着一段对白。时而咽口唾沫,轻咳一下。提醒自己不可用力过猛。他的双手起初无意识地抚摸着从餐具上拆下的塑料膜,力度之柔教人实在难以相信这不是在抚摸一位女人。后来神色稍缓,将无用的包装尽皆丢入垃圾桶中。又搭在桌上,取暖似的互相握着。尽管所处环境之中不乏明火,但孤独久了想来也会发冷。再过片刻越拧越紧,便藏到了桌下。过不多久,一对情侣走来,在餐桌另一侧坐下。与他寒暄起来。他应付得很快,许是方才的练习卓有成效。他几乎不看一眼来的那女人。但又好像无时不在看。用余光看。但也说不准。因为我看他们也是在用余光。

    刚来的男人个子比他高出几截。像早几年栽种下似的。为了不比人家矮一头,他原本弓着的身子一下挺起。才说几句,又再垂弯。似已发觉哪怕挺得再直也始终矮人家一头。双手终于从桌下抽出,平铺在桌面。如浸透的纸张般渐渐瘫软。何故使他失了气力?求不得、放不下。便是这般没奈何。

    高个男人将菜单推给他。他本欲推回,但刹那犹豫后,将菜单勾到自己跟前,斜着铅笔信手涂了两个圈。也在此时,终于有了正眼看看女人的契机。用眼神询问同桌之人对自己所点菜品的意见,这绝无不妥。且出于礼貌。于是旋即一瞧。然闪烁的眼睛恍如失焦的镜头,只一瞬便摇开,重新对准高个男人。高个男人早已明察秋毫。但若无其事,并不声张。也许他更在意女人怎么想。

    插画:狗大哭

    女人踢着一双翘有蝶状修饰的银色凉鞋。双足此起彼伏,交替着叩击地面。约莫打得是八六拍。餐厅内人声鼎沸,但节奏兀自不乱。她抚弄下面上胭脂,又将两根手指探上菜单。以示建议。瘦小男子身躯微颤,不觉向后缩去。不知上次这般近距离的接触是何年月了?腮帮肌肉也一阵微颤。发乎情,止乎礼。应是止在牙根许多。因此才会发痒。

    而痒起来是定会攻心的。只是心中之痒何时发作、发作起来何等症状。便非旁人能知了。将菜单递给侍生后,他们仍在讨论点餐技巧。或许有人真的在意菜品。但瘦小男子决计不会。他已渐失从容,有些力不从心。眼神也无处安放,四下游走。倏然向我飘来。正与我的余光撞个满怀。他眼中冰火交融,尽是一种仿似隐于闹市的落寞。我亟别过头,不再看他。一来担心那情绪如藤蔓会爬上我身;二来若反应不及而馈以恻隐则更是糟糕。毕竟,一切也只是我的忖度而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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